那一尊菩萨:尊那菩萨

  二零零零年,世纪之交的那个春节刚过,我便和几位做生意的朋友又得外出谋生了,说谋生的意思是在外挣的钱其实很有限,各行各业都很萧条,漂泊在外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初八是个好日子,黄历上说宜出行,同行的有几个没事就翻翻那么个玩艺儿的中年汉子,长期的农村封闭生活,让他们对这个社会的科学观没有彻底看清本质,对于知识面不广的他们来说,对未知的以及不平衡的物和事,也只有通过一些信奉来求的一丝心理安慰而已。

  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们的这种方式,有的时候面对难以解决的事时,也是求助于虚幻缥缈的信仰,确实让人郁闷。

  我们的行程目的地是在一千二百多公里外的湖南张家界地区,开车要二天时间。

  我们一行四人,简单介绍一下,老刘,老张,小陈还有我,当然,现实中他们不一定就是此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有一个共姓冯,无非是为了区分谁是谁,好让我述起来有个清晰的思路,也让看的人不至于一团迷糊而失去看下去的兴致。

  早早的老张就挎了个黑色公文包过来了,嘴里叼着劣质烟头,映着他稍许苍老的脸有些黑瘦。

  太阳还没有出来,晨鸟在门前的桑树枝间不停地鸣叫,桑树是季节性树木,一到秋天,整个枝叶便开始掉落,冬天来临时,光秃秃的枯干便如垂死挣扎的老人,双手伸向天空,一副求饶的败象。

  好在春节过后有点转暖了,我喜欢春天。

  我说的桑树是农村里那种生长在小路边的大树,论个年头恐怕也有个十载二十载的,反正打我出生我就一直觉得它就在那了,至于那上面的鸟,换了多少代了,是个未知数。

  我一边穿好衣服一边问老张:那鸟怎么不睡觉,叫了一整夜了。

  老张也没答理,看了看腕上那次在云南买的表,一边催我快点。

  那只表我记得当时我们是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时,一位老者过来兜售的,开价是一百元,最后砍价二十元便买了,还是看在老人胸前别着一枚基督圣徒的十字章才买下来的。

  看来信仰有时也能促成双方都满意的事,是不是背离信仰的意义,我笑老张是伪信徒,笑他不应该杀价杀的那么厉害,以至于让老者嘟囔着离去。

  现在看来那表已经很旧了,原来白色如镀银的表带也因了过多的磨蹭而有了泛黄的痕迹,我取笑说银链又变金链了,表面也糊涂不清,只看的见三个影子在那一方天地里不停地转着圏,有个诗人曾经形象比喻说它们就像是一群困兽般,在你追我赶的日子里,跳不出自己的圏子。而岁月在这种追逐的游戏中便慢慢地变老了。

  这让我想起村中那些还很年轻的人,以及一辈子不曾离开过这里的前悲们,他们在追逐什么呢?

  事实上他们很忙碌,却是碌碌无为地重复着一件又一件原始的动作。

  我洗了脸,正喝着稀饭时其他二人也来了,老刘是那种脾气更急的人,不停地让快点快点,我真的有点恼火了。

  催魂啊,催催催。

  我回一句不满的话。

  经常在一块相处的人难免会生出一些嗑嗑碰碰的。

  老张赶紧捂我的嘴,小声说:我的大少爷,今天是出行的日子,你积点德少说一点好不好?去去去,烧把香就走了。

  每年开春我们第一次出门都得烧个平安香的,这是世俗,不是迷信,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而世俗都是我们每个凡夫俗子所必须要面对的,有些东西不是你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整个民风民俗的事。

  我启动车子,小陈坐在副驾上,这小子去年跟着跑了一年,还算灵活,一双贼眼放在他的面庞上就是老天爷做错的一件事,否则一定是个姑娘都争抢的对象,即便如此,这家伙也成了村里的风流人物了,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将那些留守的小媳妇们搞的七巅八倒的。

  我将车开上省道,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碰到七姑。

  俩老头在后头已然打起鼾来了。

  七姑曾是我邻居,后来嫁到不远的村子里去了,小陈是个四脚白,哪个村的汉子外出打工了,哪个媳妇水灵了他都知道。

  我也曾警告过他不许碰七姑。

  当然,此事说来话长,所有的故事都是在没有预演的情景下开始的,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可以上演。

  小陈问我一个很让人伤脑壳的问题:七姑出嫁怎么没上轿船,好像没看到她?

  我们这里水系相当繁杂,鱼米之乡嘛,多好听的名字,公路也是今年的事。

  以前哪家姑娘出嫁了,小伙结婚了,都得找个挂浆船,就是用柴油机做动力的船只,用红绸蓝带加上竹子作支撑在船上搭个棚,然后小伙子便可以去迎亲了,姑娘就可以走上船回夫家过甜蜜的小日子去了。

  那天七姑没上船,我知道,她让来找她的人回去转告,让船先回去吧,等下她自己会过去。

  我还一手拉着她,劝慰她早点回去免的让家人担心,越说越让七姑的眼泪流不止。

  来叫的人也是她的一个要好姐妹,见此情景也不知道回去是怎样转告的,等她走后一小时七姑才从我怀里挣脱而去。

  七姑什么意思?

  小陈的话太多,好奇心也很强,这个问题也问的来。

  七姑就是他老头子生了七个女儿了,现在好了,终于有个子了。

  我是说七姑的爹终于有传香火之人了。

  一条狗从我的车前方的岔道里窜出来,我急踩制动也晚了,只听一声响,那畜牲便被撞飞在马路中央。

  俩老头吓的迷迷糊糊地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以为是撞人了,老刘又叫这下该怎么好这下该怎么好?

  我翻一眼小陈,大清早谈什么狗屁七姑八姑的。

  下的车来,还好,保险杠也只是擦了一点点漆而已,那个冒失鬼就倒霉了,还在急促地呼吸作生命的最后挽留。

  我走过去,用脚蹭了它俩下,软软的,一滩血正慢慢地渗出来,像一朵火红的太阳花一般,静静地不出一丝丝声响慢慢地开放,我想在盛怒的花瓣延长到它所廷长到的地方时,它的生命便会在这繁华的世间消失。

  有没有投胎一说?我问老张,但愿它能有个好的开始。

  老张没答我话,倒是眉头紧锁起来,此次出行,不吉利。

  我拉他们一个个上车,继续赶路。

  晚上在安徽的肥西住下了,老板娘是一个稍胖五十开外的妇人,我们每次都会在她这里落脚,这么多年彼此都很熟悉了。

  不过还让老张愿意在这里住下来的原因恐怕老板娘也是信佛的人,她总是念珠握在手,稍闲下来口中便念念有词,一副忘我的境地。

  是否与她老公有一年出车祸而亡有关呢?我不知道,可能老张知道,他们俩总是在深夜聊一些现实以外的事,比如灵魂,比如超度什么的。

  可有一次我发现老张一整宿都没有回房间来,我问老刘,他也说不清,楼下客厅也没有他们的影子。

  我也懒的过问,待临出发时他也回来了,我有点怨气,警告他下次再这样不会带上他一起了。

  于是,我们怀疑老张与老板娘有那么一腿。

  可老张死都不承认,还赌咒发誓什么的,小陈说老张你嘴凶呢,我都看见了,那肥婆都没你婆娘一半漂亮,还搞什么搞?

  说的老张的脸上生出一堆知错的愧笑,他哪知道小陈一直都跟我睡一个房间,晚上与一个小妹妹在网上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哪有闲空去管他的闲事。

  这就是俩个信佛的人么?

  当然,圣人也有肉欲的需要吧,莫怪,莫怪。

  那是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往事成空,老张,你说是吧?

  老板娘见我们来到,立马堆起笑容来,一口一个大兄弟,一口一个小兄弟,我发现她的身上有烟草味,咦,我问,老板娘也抽烟么?

  她说,抽着玩抽着玩。

  看来没男人的女人就是男人啊。

  她说今天的房间基本上都住满了,只有一间双人床,这样吧,老张老刘你们就住那一间好了,小陈小冯呢就睡隔壁的那间好了,那里平时也没人住,但是你们放心,绝对是干净的。

  出门在外,有个床落个枕就好了,还图什么呢。

  在马路对面的小饭馆吃过晚饭,老张老刘喝了一瓶店小二,有点微醉的样子,他俩上了点酒话就多,有时甚至前语不搭后话,巅三倒四,太啰嗦。

  小陈说要去网吧上会网,我叮嘱他早点回来,明早还要赶路呢。

  他应了一声便去了。

  我们三人便一起往旅馆里走,边走边听这俩老头说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

  我说才半斤酒就这样了,太差劲了吧。

  老刘就说今晚上要去犯错误,老张也附合,我鄙视他们一眼,这才出门呢?

  我问老张菩萨是教你如何禁欲的?

  老张就大骂狗屁菩萨,从这里可以判定他要么是醉了,要么便是一个真正的伪信徒,但我相信后者,没有哪个信教的人会淫荡到在外到处偷腥的。

  比如与老板娘之事。

  我一个人睡在床上,四周突然就静了下来,开了一天的车,这时才感到腿子很累,睡在那里,一点都不想动,我用遥控打开电视,上面在回放春节联欢晚会。

  他们在另一个房间,似乎也听不见声音,我也懒得问他们干嘛去了,老张可能找老板娘聊天去了,谁知道呢?

  老刘呢?找小妹去了吧?管他呢,真的好想睡觉,太累了。

  可脑中不由的想起七姑面容来,假如我们能在一起的话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我就在那构思我们现在的生活,有个活泼的宝宝,男孩女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叫我爸爸,叫七姑妈妈,然后我们一起出来跑生意,生意好与坏暂且不论,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一起走遍天下,看尽山色,望尽湖景。

  我会拥她入怀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不会让她有面临家庭裂散的危险,我会说我会一直喜欢她,当然她让我说爱她我也会说,我说爱你一辈子。

  半夜醒来,小陈还没有回,电视上的晚会已经结束了,安徽新闻在说一则因燃放烟花而引发的一则火灾,消防员正在积极扑灭中。

  有点尿急,我起身找厕所,一般这样的房间是带卫生间的,我看了看,有个小门掩着,于是便拉了拉。

  有点紧,于是我用了点力气,打开时有个微弱的红色灯光便透露了出来,我有点惊骇,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尊供奉的像,那红色光线是俩个通了电的红色小灯泡做的蜡烛形状,中间有一张照片,在昏暗的光线中我能感知那来自地界的阴森。

  我想我真的迈不开我回转的腿了,我张大了嘴,其实我是想叫唤的,却发不出一丝丝的声响,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也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我能看到那个内心世界里的痛苦以及委屈。

  我流下了泪水,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同情,我双手掩面,我说我不要看到你,不要。

  就如我不愿看到七姑的老公在车祸中的样子。

  我对七姑说我带他一块出去做生意吧,我会叫他哥的

  可那次哥没有回来,倒在去内蒙的高速公路上,四周一片沙漠,风沙却让我的泪流不止。

  再后来,小陈跟着我们了,再后来,我失去与七姑的联系了,再后来,我的心也不再想起她了。

  现在,我也信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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