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丝的声响。从门缝钻进屋里的微风，转悠了一圈又溜出门外去了。 没有炉火的屋子格外温暖，冬夜里与想象不相吻合的温暖，最是能给人予温馨的惬意感——那感觉，如同儿时躺在母亲的怀抱沉入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因为舒服或做梦了，便将一抹丑陋的微笑在迷人的小脸上绽放开来，母亲看了，笑出声来。母亲心里的那份乐，也只有做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得出了。也许，正是为了这一份乐，母亲才会不辞辛劳的劳作，又不顾劳累的疲惫而把孩子搂在怀里的吧。母亲生育了我们，除去那是天经地义的自然法则，难道就没有另外的驱使吗？如同春风吹绿了原野，恰似小草抗拒巨石的压迫而顽强地向上生长，总该有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蕴藏在母亲的体内，所以母亲才会生下我们。要不然，为什么有的女人一生都不生孩子，难道只是一个子宫的问题？ 渐渐的，夜开始变得有些冷，有长蛇吐信的“嗞嗞”声在屋外响起。下雪了?！却并不急着去开门证实雪花的降临，只任由思绪在屋里无尽蔓延——想象一粒卵球慢慢地、慢慢地悄悄在子宫里生长，想象一个人从一粒卵子到重归寂静的全过程。这样的夜，思绪可以不受拘束，奔跑或静止不动，飞翔或漫步前行都可以由着性子。悲欢离合可以追忆，喜怒哀乐可以评说，或者，干脆臆想一个完美的段落和无憾的终结也未尝不可。 无声的夜行进着，入梦和不入梦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新的黎明的到来。 如梦初醒的孩童，朦朦胧胧，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来，如坠地婴孩的第一声惊叫，一个叫人惊奇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满眼的都是洁白，有些冰凉的纯洁，却是那样的令人心沸。仿佛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激动的心有着几分胆怯，却又无法抑制内心强烈的冲动，忙不迭地就要走到那洁白的世界里去。冰冷和痛苦都顾不了了，只能一任本能的驱使随心融化，心儿忘情的与雪花共舞，化作一朵雪花在空中慢悠悠地快乐飘飞。 当感性的触摸所引发的内心激动渐次平息，理性的思想便萌生出来。瑞雪兆丰年。雪花的降临预示着一个好年景的到来。放眼这洁白的纯净世界，心里的憧憬便开始了，心中的故事，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满世界的疯长起来。 在雪花还来不及融化之前，许多的梦想被埋在原野，连同雪花一起融化、一起升空和流向远方。 春 当四野的雪花化作欢歌的溪涧泉水，借着一阵清风的吹拂和一轮朝阳的抚摸，冬天开始一层层地脱去洁白的棉袄，一天天蜕变出春天的模样来。 乍暖还寒的春天，像是一个单薄的孩童，显出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风儿吹过的地方，总是给人焦躁不安的揪心撕扯，只有在暖暖的和风细雨的滋润下，春天的脸蛋才会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醒来的春天，如同孩子心中无法遏制的渴望，一时间就疯狂的伸展开来——小草变绿了山野，杨柳弄柔了小溪；哇声四起，虫鸣不绝，小猫开始叫春，狗儿已经发情；……农人走出屋子，在各自的田地里追赶光阴，他们要在这美好的时节种下希望的种子。 仅只是自然本身的力量所创造的物质，显然无法满足人类的欲望，于是，人类开始了智慧的耕耘和伟大的发明。如同扶正一棵长弯的树苗，如同校正孩童的呓语，如同驯服无缰的野马，人类开始全方位地对自然的魔力进行征服。人类以他自己的形象改变着世界，如同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孩子身上。伟大的地球母亲，在人类的眼里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耕耘从来都是光荣的事业，不管是远古时代人类祖先的简单劳作，还是今天的先进科技的发明创造，无一例外地都是有着深远影响的浩大工程。 于是，春天，珠峰的冰川开始融化，春天，茫茫的天际漫过黄沙，春天，河里的鱼儿失去了家，春天，干渴的嗓音开始沙哑，喊出的声音，被淹没在汽车声里、火车声里、飞机声里、导弹声里……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种下什么样的果，就开什么样的花。 春天是充满生机的季节，太多的可能蕴藏其中。在春天，多见的是欢声笑语，纵使有叹息，也是欢喜的延续；或者也有灰色的天空，却也是蕴藏雨水的好兆头。如果没有着略显忧郁的云朵，所有的欢喜将失去意义。 整个春天，人们没有收获什么，却都干劲十足地忙活着，忙着的人们信心十足，以为所有的劳作都将会有丰厚的回报。年长的老者偶尔也会在脸际划过一丝担忧——如同它们看见邻居家的孩子拿了别人家的东西，就担心起这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一个贼，它们也会因为春天里显出的某种天气症状而担忧夏天可能会降临的暴风雨。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春天属于毫无顾忌的人们，如果害怕秋天的颗粒无收而不在春天种下希望的种子，硕果累累的秋天将不会成为一种可能。孩子因为惧怕而卷缩在家里，他怎么可能看见最美的黎明。 春天以它蕴藏着的希望激励和鼓舞着人心，又以它的希望尚在远方而考验着人们的毅力和品行。那些一年又一年在颗粒无收的土地上播种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如同海明威笔下的那个渔夫，看重的是做人做事的本分，有道是：天道酬勤，纵然是颗粒无收，他们的品格却始终让人崇敬。 夏 这是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季节，可能的花朵随处开放着。烈日烘烤得人心躁动，想要一些冷却的所在，可是就连风的身体里也是满满的激情，如同发情的种马横冲直撞。在这热火朝天的季节，小伙和姑娘们把自己的青春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事业和爱情。 姑娘的心思，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雷阵雨，原本极好的心情会在瞬间阴云密布，不知怎么的又雨过天晴了。雨的降临是对生命的洗礼，也是考验生命的天神。那些弱不禁风的花花草草在雨水的冲刷下再也没能直起腰来，有的奄奄一息的苟且偷生，而另外一些则在雨水的浸泡中死去。同样是死，甚至同样是在暴风雨的袭击中死去，有的花草却不屈服于雨水的蹂躏，活生生的被雨水拦腰折断，这样的死，有着血淋淋的鲜活，比起那些在水中浸泡而死的花来，更显出生命的力量和价值。 彩虹是挂在天边的一个梦，走过彩虹去的人就拥有了成功。还有一些的人，它们站在彩虹前评头论足，他们是被彩虹的美迷惑而止步不前的人，或者他们是只习惯于欣赏彩虹的美丽的人，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在看见彩虹的时候说:彩虹真美。对于他们来说，彩虹是生活里的稀有点缀，实在说来，他们是些无法欣赏彩虹真正的美丽的人。他们拥有的是生活的实在。 夏天，像一个极会卖弄风情的骚娘们，走进它的人，没有不鬼迷心窍、神魂颠倒、神采飞扬的。没有人能在它的面前保持冷静，轻浮是它应有的本性。 夏天是花的季节。满世界的花开不但意味着结果，更其重要的是花开本身的美丽和芳香。美是花的本色。结果不结果的花一齐争芳斗艳，更其显出花的意义和价值。也有一些花的价值不是争奇，或者不完全是斗艳，它们的使命是来到人间拯救可怜的人心，净化人类的灵魂。这样的花朵，一两支就能让你的生命长久保持活力，充满芳香。 夏天的世界里没有阴暗的角落，哪怕是街头巷尾的一棵草，也不会在盛夏里觉得孤单。可惜，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一转眼的工夫，被烈日晒得晕了头的花儿就不再疯狂地舞蹈，她们将慢慢变得沉稳起来。随着腰身的变粗变大和脸蛋的日趋暗淡，花儿知道，她们已不再是蜂蝶的恋人，有一些沉重的使命在等着她们去完成。她们将心有所属，她们会静静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上，化作沃土，以使由她而生出的果能够健壮的成长。 天气已经转凉，老人们知道，夏天就要过去了。通常，这时节的人们心里都会比较平实，阳光和雨水已不再如先前那么重要了，更其重要的是跟随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考验的是人的耐性、毅力和与生俱来的品行好坏。结果怎样大抵已经心知肚明，只要不横生枝节地发生灾祸，会有好收成的自然将硕果累累，平常的结果人们也是能接受的，至于那收成不好的，人们除去叹息以外，也是无力回天的了。 都说青春如火热的夏天，夏天如火热的青春。我说，青春在夏天里，夏天在青春里。走过夏天，走过青春……之后，秋天到了。 秋 秋天是金色的。 在这收获的季节，人们总在心中默默地感谢着大自然的恩赐，无论收成是好是坏，心中并无太多怨言，至于那因为自然的灾祸所致的颗粒无收，毕竟是极其少见的。并且，在农人的心里，此地蒙受的损失，必将在来年获得补偿。 秋天的喜悦是实在的，那禁不住的欢声笑语如同跳出豆荚的黄豆，金灿灿的。农人们畅汗淋漓地向外流淌的汗珠，是他们心中酝酿已久的美酒，整个秋天，他们迷醉在收获的喜悦中，全然忘记了背上磨出的血口，脚下长出的水泡。 站在秋天的路上审视自己，你会发现生活是极其公道的，只要扪心自问的人，就知道，那不好的收成里有着自己的懒惰和马虎。那些以十分的心思去耕耘的人，是注定要有好收成的；那些只以五分心思去耕种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收成不如别人而埋怨什么；至于那些像稗子草一样活着的人，他们并不羡慕别人的收获，他们会在心里说道：别人活到了秋天，我也活到了秋天。生命不就是这样历经春夏秋冬而重归寂静的吗？ 历经秋天的人，他们已不再仅凭衣着和言谈来判断一个人的优劣好坏，他们更看重的，会是一个人身上如同落花生一般深埋在地下的品质。他们评说一个孩子，已不再看重孩子的长相怎样（在他们的眼里，孩子没有不美的）他们看重的更多时候是一个孩子身上所具有的品质和这品质可能形成的某种良好趋势。 步入秋天的人，总少不了要伤感的，随着树叶的脱落和草木的变枯，一种破败的哀伤就会油然自心中升起，他们会为了那失去的美好时光而感叹，但这哀伤是极其坦然的。在他们的心中，同时有着人生四季的各种景象，这些景象如同他们的子孙一样鲜活地刻在他们的心里。甚至，老人们还相信——他们会在某个飘着雪花的清晨死去，同时也就是他们在某个世界获得了新生！老人的这种可爱，恰似那少不更事的孩童相信神话中的鬼怪真实地存在于某条街上，某条河中，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可触可摸地亲切。 走过秋天又是雪花飘飞的冬季，冬季属于老人，同时也属于孩童；冬天的火塘，将老人和孩子，在温暖的火光中神秘地连接在一起。当我们老去，总是以孩童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真不知是老了的人们总是忆起孩提时代的往事，还是人生真如春夏秋冬一般周而复始地转着圆圈。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