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七十大寿 爷爷

  

  2012年在上海的春天,我频繁的做同样的梦。有时在寂静无声的深夜,有时在天微亮的清晨。

  梦中的人是疼了我一生的爷爷。

  梦中又回到了童年的那段时光。他带着我去深山里放牛;帮我扎漂亮的麻花辫子;到附近的村庄里赶集看戏。翻山越岭走几十里的山路去走亲戚。回来的路上,我困了,趴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总是把最好的食物留给我吃。晚上睡觉时,他不耐其烦的给我讲杨家将的故事。

  然,梦境忽变。梦中蹒跚着的爷爷向我面前走来,像是想对我说点什么,可我怎么都听不清。每每着急的从梦中哭醒。

  这个春天的季节里,我担惊受怕的过着每一天。隔三差五的往家里打电话。询问爷爷的身体状况。

  五一假期来临时,迫不及待的往家赶。

  回到家中时,已是当日的晚上。进入家门来不及做任何事情,就直奔爷爷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听到响声,睁开眼睛。他看到我站在他的床前,用微弱中却带着惊喜的声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我答。

  爷爷的眼睛浑浊,看到他眼睛里的眼白,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爷爷——崔兴卯。一生和善可亲,助人为乐,勤劳持家。

  他的一生经历过太多事情。日寇入侵,家道败落,直到新中国的崛起。他都一一见证。

  他是家里的次子。文化大革命时,他的父亲被划分成为富农。辛苦劳作,苦心经营的砖厂与油坊被查封。还来不及住的崭新四合院被充公。他在一定程度上也受了家庭成分的牵累。不许他上学读书。但他天资聪颖,竟也自己学识了不少汉字与算术。又亏人缘好。在村子里寻得了记帐的职务。

  我是他的第一个孙女。小时候在他身边寄养。见识了他天性里无法掩藏的多才多艺。

  他善于厨艺,喜乐器。精于手工纸扎及剪纸艺术。对颜色有着敏锐的捕获。有编织各类手工艺品的天赋。又做得一手好农活。在那极其困难的时期,他的一双巧手给家里带来不少收益。

  有时,我会惋惜他生不逢时。若是生在时下,能接受良好的后天培养。也许他的才华能得到更好的展现。但有时,我又觉得他们那一代人的脚踏实地,甘于平淡,不追逐功名利碌,又何尝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由于他多才多艺,又对人热情。故而经常被村庄上的人叫去帮做农活、编织手工艺品、及红白喜事的操半。他对我的疼爱更是忘已性的。那时,农村还少有糖果及饼干。他总是把得到的糖果,留予我吃。我第一次吃泡而也是他带着我解的馋。

  后来,我渐渐长大。到了寄宿上初中的年龄。记得那是在那样一个夏天炎热的晌午。他顶着毒辣的太阳步行里到我的学校。只为送上那一罐我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土豆菜.每个周末回家,临走的时候,总是塞给我零花钱。

  再后来,我成年,远走他乡。繁忙的工作,对物质的贪婪欲,以及对自我梦想的执著追求。终是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家,呆一星期左右的时间。这样的相逢,于他来说,只是小小的慰藉。

  多年前,曾许过他美好的愿望。希望在他健在时,带着他游山玩水。总以为还可以有足够长的时间来尽对他的为份孝心。每每匆匆而归,又匆匆离去。年轻气盛的我,怎知风烛残年的他等不及这份福气。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这次回来,他的身体又不及年前。终日里只有在早晨喝碗粥。中午与晚上进食时,腹中的呕吐感,让他失去他对食物的欲望。每每吐出来的都是些唾液中夹着胃酸。身体瘦得皮包骨头,拄着拐棍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以前但凡有一点力气。像这样的春日里,总是闲不住的下田耕种,菜田里早是一片旺绿,他忙前忙后的挑粪担水,灌溉菜田。就是那样的勤劳周转。有做不完的农活。

  现如今,白日里由人搀扶至躺椅上,一躺就是一天。夜间里,又早早的上床入睡。本就狭隘的天地,变得更加狭隘。

  那几日里,和父母谈论争吵都是关于给爷爷治病的问题。村子里的邻居以及亲近的们,大多数都是不支持他去医院治疗。他们以多年的经验,认为爷爷到了知天命,尽人事的时候。

  得,他们那一代人的脚踏我一直坚持着要给他治疗。我始终都不愿相信,他竟要这么快的离开我。

  父母终是执扭不过我,最终商议决定次日入院检查。

  那天,我睡得不够踏实,总是迷迷糊糊睡了又醒。早晨起床后,见到从邻村赶来的姨娘和姨夫。他们向我说起当初他们年事已高的父亲在送往医院抢救中因颠簸造成急逝的事情。他们推荐了一位老中医,建议中医治疗。

  他们的话,我思虑了很久。在别人眼中偏执的我,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请来了方圆百里的老中医。把脉、看象观色。当最终确认是老年性的功能性不调,而非重大癌变肿瘤时,我的心稍微放了下去。

  打针、吃药、细心疗养。那带着苦涩野草味的中药,把整个厨房都熏上了药香。

  我尽心的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给他吃从上海带回去的高档保健品。一日里,变着花样的煲各式汤。上网查阅有关老年人的饮食。

  他的身体缓缓好了起来,先是吃饭一日比一日有了胃口,言语也逐渐多了起来。

  然,病痛在他身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却是无法褪去。每每看到他蹒跚的步筏,心里就一阵心酸。

  看他的身体逐渐恢复,5月7日那天,我决定返回上海。临走前,站在他的床边。叮嘱他要按时吃药,定量吃饭。怕他因离别伤心、安慰他过不了几日就再回来看他,他像个孩子般的嗯嗯的答应着。

  走出门时,我的泪忍不住的流下。

  5月8日早晨,到达上海。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中午午休时,往家里打,询问他的状况。母亲只说他不肯起床。傍晚时,再往家打电话,父亲竟说他已在弥留之际。

  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种无助中带着担惊受怕,又有谁会知道呢?

  在空寂的房间里,我跪在地上祈祷。

  神,请你有我十年的寿命换他度过此劫。

  奇迹并没有出现,一个小时后,父亲告诉我,他撒手西归。

  这一次的分别,怎么就成了我们的永别。我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竟没有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我直愣愣的坐着,一直不停的哭泣。我不敢想像爷爷最后的垂死挣扎。

  生命是如此的卑微、脆弱、徒劳。除了顺服命运,又能做点什么?

  从家里出里赶快到火车站。在火车站往家赶。一千多里的路程。坐了将近十八个小时的车。回到家中,一进院门,忍不住的放声痛哭。前几日里,还分明与我言语谈笑,怎么这一别,摆在我面前的就成了一具棺材。这成为我不能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走近放着他的棺材,想再见他最后一面。看一眼他的容貌。摸一摸他已经冰冷了的额头。可是他身上的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面部也被掩藏起来。我多想掀开被子再看一眼。母亲拉着我不让过去。按照农村葬礼的习俗,爷爷已经入殓,除了女儿,其余旁人触摸是不吉利的。

  平时疏于联络的亲戚们汇聚在一起。主持丧礼的阴阳先生开始为爷爷封丧。棺材被盖上,三寸长的钢钉往里钉。至亲们心碎欲裂的哭泣。

  棺材要在家停放放七日。棺盖上点上长明灯,放了衣饭罐、饭碗和香炉。棺材下放有烧纸钱的瓷盆。每顿开饭,把碗里上顿的饭倒入衣饭罐。再盛上新饭。烧上纸钱,哀切的哭泣。按照风俗的说法,爷爷已经离世,但灵魂还未散去。他要吃点东西,喝点水,带一些钱。

  我把身体靠在棺材上,希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这个曾经给予感情的男人。上天把他收回去了。曾经以为会有的补偿的时间,彻底消失。再不会有相逢和告别。

  他已经死了。

  我没有给过过一次生日。

  年少时,不懂事。成年后,没时间。

  我没有给予过他,我的婚礼和孩子。

  没有给他更多的幸福。

  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想对他说

  我那样的不舍得。

  可是,我却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出殡的前一日里,棺材由房间移至院中。为爷爷送别的晚会,在这晚演出。晚会开始前,去放路灯。刺耳的鞭炮声响过。音乐敲打着领着身穿白色孝服的孝子们沿着到坟墓的路走到中途再返回。返回途中,点燃事先用油炸过的土纸。这是要接先前去世的祖先的灵魂回家。在出殡日他们好引领爷爷的灵魂上路。回来的路上,儿女子孙唱着哀歌哭诉。

  这一夜守灵。不断地烧锡箔。续长明灯里的油。仿佛爷爷的灵魂就栖息在那一点香火上。

  天亮了。爷爷将在这日下葬。一家人先去祖坟扫墓。坟墓被打开。露出左边空空的穴位。母亲和大姨拿着扫把进去来回弹尘,替爷爷驱邪。我和小弟也钻进坟墓细看。看一看爷爷的最后的去处。

  8点钟开始出殡。一连串的仪式。民间的丧葬带着神圣的宗教的意味。长长的队伍。哀乐在前领路。父亲端着手炉(用来在坟墓上香的炉)。小弟捧着遗照。拿着引魂表。我一路扔纸钱。前路打通。众在在后推着运棺材的平车(平车是北方用来运棺材的专用车)。平车后跟着女孝子们。还有平时受过爷爷帮助的村民们拿着纸扎的花圈、俊马、童男童女等。送爷爷最后一程。

  在这样的仪式下,爷爷的灵魂才能安安稳稳的上路。

  在哭泣声中到达墓地,棺材即将入墓。女孝子们需要回避。我与他的告别即将结束。我哭泣着不肯。亲人们劝阻着拉我回去。

  回到家中时,墓地传来鞭炮声。我知道他的棺材入墓了。一个平凡男子在上今世的艰难一生就此完结。

  在家中翻阅以前的老照片。一张年代久远的全家福。那时我尚年少。父母各站两边。爷爷与姥爷坐在中间。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姥爷抱着我,爷爷抱着弟弟。照片里的爷爷正当中年。面容清瘦,慈祥和善。支小弟弟去县城重新冲印。一共三份,家里留作一份。我和小弟各拿一份。

  一切逝去,只留下伤感的情缘。

  5月18山西阳城家中初稿

  5月25上海南京西路家中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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