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这些年]这些年想起了那些年

  这一种的人,这一种的生活,你可能不了解的,但也真实地存在。写给十七岁,写给二十五岁,写给三十四岁。

  ——题记

  他们从小生活在乡下,上小学的时候是在一个村子里。涵记得,90年代初。那个时候骑着自行车到小镇一趟,对涵和她的伙伴们来说是很奢侈的事。一次,被老师选上去观看镇里中心小学的六一文艺汇演,涵特地穿上自认为最漂亮的小花衬衫,几个人跟在老师后面悠悠地骑。

  是在镇上上中学的。住校三年,那时候很多同学是很知道苦学的。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晚自习结束后,有同学点着蜡烛在教室苦读。似乎没有人告诉这群乡下孩子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这样的大道理,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懂。那样的一个苦学的氛围,是涵做了一个老师以后从来也不曾在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学生身上看到的一个画面。付出始终是值得的。有的考上了县里最优质的高中,有的去上各种中专。那时候是很流行这种中专学校,商校,粮校,邮电的,农校。其时还流行户口,考上就是城镇户口了,考上就代表着脱离了农门。

  涵这其中的一个。少女时代和所有刚刚长成的少女一样,有些多愁善感,在一个人的本子上写只能给一个人看的话。初三的数学是她拼着命也搞不到一个让父母和老师满意的成绩的。最后一个压轴的大题目,很多分,涵只能得可怜的分!然,涵是努力地埋头做数学题,努力地请教好性子的数学老师。那个儒雅的、戴着眼镜的、个头不高的老师,说话总是轻轻的,哪怕是对这样的一个数学差生,也有好性子,他的耐心总是不完的。

  老师没有放弃显然没有灵气的涵,涵也似乎没有放弃自己。终于爸爸也给她买了一个大箱子,送她踏上新的地方,新的学校。买大箱子的时候,涵莫名记起爸爸第一次送她上镇上中学的情景,在家里没有干过家务的大大咧咧的爸爸跪在小床上弯着腰帮她在宿舍的小床上挂上帐子。真的,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成长岁月中的一件极小的事,一个极小的画面,一个极小的动作,在以后继续成长的岁月里,会因为一个特定的情境频频出现。三年前爸爸给涵的小铁床挂帐子,三年后爸爸送她上师范给她买远行的行李箱,这两幕在涵的眼前重叠辉映,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分不清哪个是前世今生。

  学校的所在地邻县,离家也不过几百里,几小时的车程。和梦中的远方显然不是一个概念。曾经,涵和几个密友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每个少女的心中都有一方天空是属于远方的。远方到底有多远,多远的距离才能叫做远方。那时痴痴地想,像丽江那么远那么美,在内蒙的草原上随性地跑,才是叫做远方的地方,远方的风景在少女的梦里肆意张狂地燃烧过!是什么时候忘记这个梦的呢?每想至此,涵嘴角挂着的那丝苦涩的笑总是淡淡地讽刺着岁月是怎样渐渐把一个人的梦想消磨殆尽又让你感觉不到伤痛的。

  涵骨子里深深厌恶师范学校那些严厉得苛刻的规矩。折成豆腐块的被褥。牙刷的头暖瓶的柄都朝着大约45°的方向严阵以待。那些板着面孔的学生会干部,装模作样地,如入无人之境地,踏进每个宿舍,检查卫生的动作的幅度总是夸张得狂妄,狠狠地掀开枕头,被褥,看看是不是有臭袜子藏在枕头下被褥下,训斥那些稚嫩的新生的面孔。这些让散漫的涵觉得有些压抑和低落。涵就曾作为一个新生被一个身材粗短脸儿肥肥皮肤白皙的女学生干部狠狠训斥过,同行的还有几个男学生干部。现在涵回忆起来,记得当时端坐在一张床上看着什么书,一行人来查卫生了。涵没有站起来,并不是不尊重干部,而是实在有些傻,不知道看到干部要站起来表示尊敬。之前的老师没有教过,在家时父母也没有讲过。女干部哇啦哇啦讲一通,具体说什么若干年后涵记不清了,总之就是不懂规矩什么的。涵今天想来却是对女干部的动机很了然的,那同行的男干部帅得不行,女干部像教训一个小鸡似地教训她,大抵是为了显摆给男孩看。显摆什么呢?女孩大概不很清楚,清楚了大概不会这样显摆的。如果男孩不是帅得只剩一张脸的话,大概不想看到一个师姐对小师妹那么凶的。男的大都还是喜欢女的温柔些,漂亮些就更好了。漂亮本来就不加分,再这么凶巴巴,男孩估计避之不及了。涵想,如果她也有机会穿越一下的话,回到那个场面,她就会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作低头状,可怜兮兮地挤出几滴水:对不起,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你丫算个什么东西?你是我妈啊,敢这么教训我?鸟人一个!如果是第二种情景的话,就再配上一个愤愤指着她鼻尖的动作。哈哈哈,什么反应,一大家子!一想到这,涵就会痴痴傻傻地笑。

  如今涵坐在办公室里,也有大小领导会在校长主任的陪同下偶尔造访或者是路过办公室的门前,造访的话,涵是一定站起来的,笑容堆在脸上,浓重的谄媚!如果路过,有的会朝里面瞥一下,涵一定是埋头工作的,脚跟颠颠的,随时准备站起来。这一切大概是当年发生的那一幕的后遗症。

  师范里的一个女老师,教写作的。真好,上师范最好的地方,对于涵来说,就是还有专门教写作的课。虽然那个女老师冷冷的,不苟言笑,话不多。每次改作文,总是批改放在最上面的那几本,她的这点小伎俩早被搬作文本的涵识破了。课代表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韩剧里,也有很多帅气的男主被代表代表地称呼着。他们往往是两手插在裤袋里,发型酷到家,黑色的修身的小西装,脸儿阴冷,帅帅地往前走。有时候一个人走。有时候后面往往还跟着几个随从,随从的步子不紧不慢。旁边一干花痴捂着嘴巴:怎么那么帅啊!但涵所认知的课代表,就是把作文本收全了送到老师的办公室。在下一节写作课前,再从老师的办公室搬过来。涵很认真地做这件事情,趁着这个机会,总是把自己的作文本放在上面几本,都是老师能批改到的地方。于是,那个冷面女老师总能评讲到涵的文字,大抵都是表扬的话。最辉煌的一次,老师让写一首诗,十几岁的年岁,本来就是充满诗意的年华,涵信手涂鸦几句便成了。同桌的数学成绩很好,脑子很好使,写东西却只能咬住笔头干翻白眼。涵说:拿来,我写。同桌投来感激的眼神。结果,老师评讲作文的时候,涵的和同桌的小诗都被老师在班上作为好的典型给同学们朗诵了。涵的心里成了一朵花,面子上却冷着,平静掩饰着那层层荡在心间的朵朵可人的小涟漪。十七岁的年纪最会装,刚刚开始学会虚伪的年龄。

  直到一次,会伪装成冷面的涵和真正冷面的女老师,爆发了一次无声的冲突。一次,涵不小心把作文本掉在地上了,拾起来之后的上下顺序自然是乱的。女老师说出的话难听,脸更是冷得吓人:你怎么搞的?我都放得好好的。一个班级,几十个同学。十七岁除了虚伪,还有极度的自尊。涵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为了避免太痛蜷缩在一起。刺猬被扔在一个危险的空间,想滚出这个包围圈,却没有一丝力气,一下子没反应了,身体一度僵直在那里。那种本能的求生意识迫使着她舒张开全身的刺,狠狠刺去,哪怕冲不出去也要冲一把。作文本于是被涵狠狠朝同学的位置摔去,而且是一本一本地摔,动静不小。冷面的老师愣住了,说了一句弄不清楚她真实意图的很中性的描述事实情况的一句话:看来,课代表生气了。

  还算幸运,涵对文字的喜爱没有因为和女老师的冲突而湮没掉。通过这件事涵更加了解了自己。凡是极度自尊的人往往是因为极度的自卑。涵大了些的年龄,再回忆起那个女老师,竟有些想念了。那个女老师活得真实,没有恶意。上课的时候似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上半身向前,倚靠在讲台上,始终恹恹的。

  还有一个女老师,是涵的班主任,教数学的。教数学的女老师总是让涵无比地无比地佩服,教数学的,又是女老师,不要太厉害哦!在涵的印象里,教数学的老师是严谨的认真的,生活中大概也是一丝不苟的。这个女老师一次很认真地找涵谈话了,谈话的内容不是关于数学题,竟然是有关人生的,这显然不是她擅长的话题。涵早从女老师那欲言又止的闪烁的话语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七岁除了虚伪,自尊,还有就是忧虑怀疑,人为什么而活着呢?亘古至今,这是一个多么久远而广阔的问题,多少人问过,不乏很多伟人。想多了,又不得开解,涵就很消沉,觉着活着至少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样的情绪多多少少在和同学的交往中流露过。同学便觉着事态很严重,便向女老师报告了。女老师这就把涵喊到办公室里,和涵谈人生,谈理想,大而空的鼓舞士气激励人生的话。涵悠悠然地接受,频频点头,倒是很感激她,被人重视的感觉毕竟是美妙的,尤其是对涵忧虑而敏感的性情来说更觉温暖。谈话的内容不值得重视,就像没有哪个少女不怀春一样,也没有哪个少女不忧愁!涵承认是有一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在里面啦。

  师范三年,毕业时。学校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煽情的意味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飘荡,浓郁得化不开。很多人红了眼睛,携了双手。去各个地方的汽车缓缓开进学校。车上的、车下的。挥手,挥手。涵坐上回家的车,平静得像个外人,格格不入,冷得虚伪,没有眼泪没有不舍。却在车子驶出学校的一刹那,眼泪一下子来了。为什么而流的呢?涵不知道。后来,涵想了一下,大概是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种恪守各种规矩的生活,终于不需要再为体育课上逃避跑800米找各种各样蹩脚的借口了,终于不需要在家和学校几百里的颠簸中因为晕车呕吐得胆汁几乎要倒出来,终于可以不当学生被人管了。

  毕业了,顺理成章,大家都进了镇里的小学当了老师。早早结婚,早早生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同事的父亲对涵说:你们都是幸运儿,不用像同龄人一样,背井离乡,到远处去谋生活。在小镇,一个小姑娘当了老师,还算体面。是幸运儿吗?涵有时候问自己。

  涵很有点质疑,质疑什么,又有点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质疑的呢?是从某个沉沉午睡醒来后的那个无精打采的黄昏突然忆起十七岁的那个梦开始的吗?还是有一天突然瞥了一眼某个杂志上某个人的一句话,某个人说,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有人可以过那种朝九晚五循规蹈矩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生活?

  很多年还是过去了。做了小学老师的涵和她的一群做了小学老师的朋友变得特别简单,就和她们班上的孩子一样简单,思维简单,情感简单,心灵简单,什么都是简简单单。书本里电视剧里看来的城里职场的尔虞我诈和沉沉压力。酒吧里的灯红酒绿,一群疯狂摇摆的男女。背着一把吉他走天下的流浪歌手。蜗居在地下室的那些来自各个外省的每天赶地铁的北漂们无数如此种种的生活,离我们的距离不比外星人离我们的距离远。

  涵的生活质朴得都有点诗歌的感觉了。从来不熬夜,十点前涵肯定会沉沉睡着。夏夜伴着蝉鸣酣酣入睡,春日在鸟语啁啾中悠然醒来,其时厨房里弥漫着的白粥的味道一直飘逸到卧室,那是早起的孩他爸。涵10岁的儿子说起话来像念叨一句小诗:清早的厨房多忙碌啊,锅子、电饭煲、电磁炉奏着各种音乐。

  暑假的夜晚,涵和她的同伴们带着他们的小子姑娘在学校的操场上铺着垫子坐在上面数着星星,听着音乐。有时也听单田芳的评书,孩子们爱听他的《西游记》。不想看了,不想听了,孩子们就把买来的五彩的夜光玩具拼命地放上天空,比谁的高比谁的远,奔跑着,叫喊着,不知道疲倦。

  几个相似的家庭,几个半大小子,一起去小树林去野炊。搭上帐篷,吊床,阳光透过细碎的树叶,投下一大片斑驳的叶的影。,马铃薯块在河边搭起的一口大铁锅里翻滚着,叫嚣着。熟透了拌上调料做成酸酸甜甜的沙拉。涵看着孩子们坐在草丛里啃鸡腿,体会他们的那种纯粹彻底的快乐。把日子过成这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日子平淡地往前走,涵也逐渐不年轻。刚毕业工作那会儿,20出头,看30多岁的女人好老,很没劲。30多岁时,再看那些刚刚毕业的小女孩小伙儿,多稚气,也没意思。原来不管哪个阶段,我们看待世界永远是以自己作为坐标和原点的,自己才是最重要最宝贵的。其他的人活着大概是为了让我活着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吧!反省自己,你我他都不算什么,甚至我们都不算,这个世界少了谁都行,舍我其谁的勇气和信心举眼望去,有人或许有吧?反正我身边的人都没有。

  涵质疑有人说他们是幸运儿。涵的友就质疑涵。她说,也许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人也说不定,也许我们拥有的就是有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你从现在这个状态出发,以为这是起点,我敢打赌,你会绕一个大的圈子,兜兜转转,还回到这里。你的终点还是这个起点。

  涵听了,友的这句话是有些味道的。有人以为的起点,有人却把它当着终点来追寻。每个人活着的姿态都不一样。或许我们能做的,就是对每一种活着的姿态都心存敬畏。就像康德说过的,像敬畏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一样。

  涵想,那,就和大家一起。用这种姿态活着。

  后记:写下这些字时,涵34岁,一个勉勉强强的80后。较起真来,究竟算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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