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传奇]姥姥的

  姥姥去世近三十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的心头。

  

  姥姥活了九十九岁,一辈子没吃过药;姥姥没读过书,却装了一肚子说不完的故事,特别是对清朝的十三个真龙天子(十三个皇帝)讲起来如数家珍;姥姥缠了两只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却比小伙还快,她九十岁时,一天还能走七八十里路程;她八十五岁时,在三十多里外的县城买了一口二尺大的铁锅,没有运输工具,就把铁锅顶在头上,一手扶着锅,一手拄着拐杖顶回了家;她一生生了十二个孩子,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成活率达到100%。姥姥的故事很多很多,她不知创造了多少世界吉尼斯记录,可惜在那偏僻的山乡无人知晓。

  

  姥姥生于光绪十三年(公元1887年)六月初六,卒于一九八六年腊月初六,历经清朝、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四个朝代,活了整整一个世纪。

  

  据说姥姥出生时,太太正在田里劳动,由于急产,便将她生在田边的一个破窑洞里。太太生下姥姥后,因大出血晕了过去。太爷见状,顾不得孩子,背起太太就往家里跑。太太苏醒后发现孩子不见了,便哭着喊着要孩子。太爷本想把多余的女儿扔掉,见太太哭得伤心,就又跑回破窑洞去找孩子,见刚出生的姥姥没哭没叫,正躺在茅草堆里呼呼睡觉哩。

  

  后来,姥姥长大了,浓眉大脸,细高个儿,长长的辨子,长得和男孩儿一样壮实,不同的是姥姥缠了两只三寸金莲,十六岁时就早早的出嫁了。

  

  姥爷姓李,家境还算殷实,姥姥在甜蜜的爱情中,一口气生了十二个孩子,二老双亲去世后,生活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为了生计,姥爷出外经商做生意,姥姥带领儿女们种着几十亩高山陡屲上的薄地,耕耘播种,打碾收藏,全由姥姥一人操持。四个儿子到了读书的年龄,全部送到师熟和学堂里去读书,八个女儿一个也没让读书。

  

  有天半夜,姥爷不在家,姥姥听见院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牛叫声,她翻身坐起,捅破窗户纸一看,院里来了两个蒙面盗贼,正在往外拉圈里的大黄牛呢。姥姥披了件破褂子冲出门去,拿起一根枣木扁担,就和两个盗贼对打起来。姥姥把枣木扁担抡得呼呼风响,时而力劈华山,时而泰山压顶,时而横扫千军,两个盗贼一双受伤,爬在地上直呼姑奶奶饶命。从此,姥姥的名声大振,附近的毛贼泼皮再也不敢在姥姥家门前闹事了。村子里有事来找姥姥解决,婆媳间吵架找姥姥调解,邻居间纠纷找姥姥评理,只要姥姥往那儿一站,胡搅蛮缠的不敢乱说了,无理取闹的不敢胡闹了,姥姥严然成了村里正义的化身,本份老实的庄户人把她视为保护神,地痞流氓对她又敬又恨。

  

  在姥姥的辛勤劳作下,一家十几口子人吃饭穿衣不愁,小日子还算过得滋润。1950年土改时,姥姥家划分了富家成份。

  

  妈妈是姥姥的小女儿,受到姥姥的格外宠爱,后来,姥姥又把对妈妈的爱转嫁到我们外孙子身上。

  

  想起姥姥来,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我是听着姥姥的故事和小曲儿长大的,姥姥对我讲得最多的是野狐角、狼外婆和牛郎织女的故事。我小时候在姥姥面前吃东西,姥姥总是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吃,慈祥的笑着。姥姥是个很能干的农村妇女,性格钢烈,做什么事也像她的性格一样很有特色。农家的粗茶淡饭在姥姥的手里总会变得香甜可口。姥姥会做的面食很多,尤以扯面、烙饼、哨子面善长。

  

  我在姥姥家过了好几个生日,姥姥都会想法设法为我煮一碗长寿扯面吃,姥姥炒得肉噪子太好吃了,她先把肉切成小方块,分红肉,白肉两种,把锅烧红,先倒白肉片,将其炸成焦黄,加入花椒,大蒜,黑酱,过一下,再加入红肉爆炒。放一点甜酱油,加一撮盐,掺入两杓开水,炒到肉快熟了,再加入黄花菜,海带,粉丝等配料菜做好后,姥姥就开始和面,面在姥姥的手里翻、转、抖、甩,最后在案板上擀开,切成条状,等锅里水一开,双手一拉就下锅了。等最后一条面下锅,就可以享受这种美味的农家饭了,我常常乐此不疲的吃着姥姥做的噪子面。有一年,姥姥把我的生日忘了,而我却牢牢记在心里,吃饭时没有扯面,我哭了,姥姥得知后,炒了两个鸡蛋给我扯了一碗长寿面,姥姥边看着我吃边说:宝贝,这下高兴了吧?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咋就把宝贝的生日给忘了!而她端着一碗菜糊糊喝着。

  

  1966年,风云突变,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雷霆万钧之力涤荡着山河大地,打破了人们平静的生活。当时,姥姥的八个女儿早已出嫁,二舅、三舅在外地工作,大舅因为戴了一顶猫皮做的暖帽,便被有些人杜撰为妄图剥毛的皮做帽子,以现行反革命罪逮捕法办,冤死狱中;四舅在百般批斗殴打折磨下被逼疯。1970年,生产队里的运动健将(搞政治运动整人的人),见姥姥家能站起来的人都被整着爬下了,便把魔爪伸向了年已八十三岁高龄的姥姥。他们给姥姥戴了一顶富农分子的帽子,强迫姥姥参加劳动改造。当时的劳动任务是给生产队的大田里送粪,青年人用扁担挑,姥姥挑不住担子,就用背篓背粪。每天迈着令人心碎的三寸金莲,拄着榆木拐杖,往山坡的农田里背十几回粪。

  

  白天劳动,晚上还要接受无休止的批斗。姥姥顶着满头白发,低着头,弯着腰,拄着拐杖,站在会场前面,在众人的喝斥与怒骂声中一遍又一遍地交待反革命罪行。姥姥交待的很简单,总是那么几句话:旧社会,我靠劳动养活自己,新社会,我没有反党,也没有干过反革命的事情。那些靠政治运动吃饭的人硬说姥姥不老实,便夺掉了姥姥手中拄的拐杖。

  

  姥姥挺着腰板坚强的站着,头上滚出了豆大的汗珠,脸上的皮肤抽畜着,双腿颤抖着,颤抖着,终于轰然晕倒在地上。

  

  在非人的折磨下,那个寒冷的冬天,姥姥病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已八十五岁高龄的姥姥再也不能为生产队里背粪了。有人说,姥姥是想用装病来抗拒劳动改造,便用一块门板将重病卧床的姥姥抬到田头往死里冻。当时正是十一月份天气,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天空中飘着雪花,老北风在呜呜地吼叫着,吹得电杆嗡嗡作响,树上的乌鸦冻得呱呱直叫。姥姥的银发在寒风中飘着,飘着,脸上、身上落满了雪花。我真佩服姥姥顽强的生命力,在田头冻了几天,非但没有冻死,反而高烧退了,病也好了,又坚强地站起来了,颤微微的背起了她的粪背篓,抖动三寸金莲,为生产队开始做贡献了。

  

  历经磨难,姥姥在九十岁高龄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笑看春雪化春雨,迎来春色满人间

  

  我工作后的那几年,差不多年年去姥姥家探亲。姥姥虽然九十多岁了,耳朵有点失聪,但身板还很硬朗,总要笑呵呵地给我做一碗油汪汪的噪子面,那种味道真是太美了。

  

  每次的相逢,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我就要走了,又要再次和姥姥分别了。姥姥总是站在黄土高坡上,望着我远去的身影,姥姥在风中飘动的白发,成了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

  

  1986年的寒假刚到,母亲捎话说,姥姥病重,让我赶快回来再看老人家一眼。我匆匆赶到姥姥家时,她老人家已经卧床不起了,强挣指扎着坐起来,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遍说:我的宝贝,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不但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你妈妈了,姥姥走了,也放心了。说罢让人扶着躺下,又昏迷了过去,到我走时也没有醒来。

  

  几天后,听到姥姥去世的消息,我疼不欲生,我没有为姥姥做点什么,连最普通的一件小事也没做。姥姥没有吃过我煮的一顿饭,每当想起姥姥,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常常照着姥姥的方法做噪子面,但怎么也做不出姥姥的那个香味。那种香纯,甘甜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那是姥姥对儿孙辈们最深最厚的爱。刻在儿孙辈心上最真最美的味。

  

  姥姥安息吧,如今您的宝贝也已做了姥爷。

  

    赞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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