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吉他谱 [她说]

  她说,她在一个飘着大雪的冬日结婚。一脸的笑意,满心的仇恨。她说,她在一个夜里,割脉自杀。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丈夫大她十七岁。婚后的生活,是天南地北。她说,她从不与任何人交往,不与任何人交谈。她不知道丈夫的行踪。也从不过问。她习惯在窗台上放一个台灯,然后,她在深夜里只点起这一盏橘色灯光,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厚厚的书籍。

  

  她说,他有他的阳光生活,我有我的灯光日子。各不相干。说完她一声轻笑。

  

  我和她一样的轻笑。

  

  毫无疑问的,我和她都像是孤单的孩子。我不在意她说什么。她不在意告诉我什么。

  

  两个孤单的孩子之间,就是这样的简单。

  

  她说,夫妻之间,就太复杂了。明明两个人都疲累这个过家家似的游戏了,却都装作乐此不疲。偶尔相望着时,脸上在笑,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说她的婚姻只是过着一个妻子的牌位而已。因此,她的婚后一直单身。她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我一直在她的右边。但是,她一直说。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

  

  她说,她从那一天在飘雪的日子里结婚以后,便一直单身,她独自居住在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里。

  

  是的,她一再的强调她是独自居住着。而忽略了我的存在。我一直看着她。不言不语。她是一个少有的孤独至极而又坚韧至极,但又脆弱至极的女子。她时常的清汤挂面似的长发,从不曾改变。而穿衣也是通体黑色,通体白色,通体绿色,通体蓝色。

  

  你很少会见到如她一般怪异的女子。

  

  她说,她喜欢一张大大的双人床,铺着纯白色的床单。一种矜持到纯净,一种自由到孤独的清冷心境。

  

  她说,她喜欢木质的浴桶。她赤裸着身体浸入其中。温润的水漫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闭上眼睛对我说,不要睁开眼睛。

  

  也许每一个女子骨子里都是如此的倔强的。也许每一个女子独处时都是这样坚韧的。她需要这倔强,这坚韧伴她度过每一个单身的日子,每一个情感缺失的日子。

  

  晚上,她平躺在纯白色的床上。我闭上眼睛看着她。她睁着右眼,一夜未眠。我闭着左眼,一夜未眠。

  

  黎明到来时,她才闭上冰凉的眼睛,侧卧睡去。我也闭上冰凉的眼睛,与她同向而卧。

  

  我醒来的时候,她也醒来。赤脚而又赤裸着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游走。在这个两居室的房子里,她拉上所有的窗帘。回避着阳光,回避着蓝得彻底的天空。还有飞过去的鸟儿,短暂停留的鸟鸣。

  

  我给她煮了一杯咖啡。不加糖。她说,她喜欢这浓烈的苦。

  

  她把咖啡端在手里,反身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喝了一口。我感觉到她的眉头开始锁紧。然后,她开始喋喋不休的述说。让我无可回避。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左手轻轻的抚触着右手。她说,我最喜欢我的右手,以前,我的音乐老师曾对我说,你如果做个手模,会是最棒的。然后,她握着我的手,游走在黑白琴键上。

  

  我是她唯一的学生。总是在每一个正在落雨的午后,她闭上眼睛,听我的手指游走在黑白琴键上的声音与雨声重叠在一起。

  

  她说,她的音乐老师总是柔软的带她进入生活中的每一个结构和层次里。然后,接近自己的心。然后,慢慢的走向自己。

  

  她说,但是,我是叛逆的。我总是与她背道而驰。多年以来,一直到我的音乐老师在一辆车疾驰而过后,完美的躺在一片血泊里,我都不曾走近我自己。

  

  她一直在说。说了很多。关于她的少女时期。关于她的婚姻。关于她的旅行。关于她的写作。关于她的爱恨。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的钝痛生活。关于她的密密麻麻的孤独。她说了很多很多。

  

  她说,我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但是,我不认为我有很多的朋友。她闭上眼睛说,我没有一个朋友。我只有我自己的影子。

  

  她说,有人说,想让她做别人的朋友。她说,有人说,想让她做别人的红颜。她说,有人说,想让她做别人的情人。但是,朋友是什么?红颜是什么?情人又是什么?

  

  她说,我不会需要这些。她说,如果,我在江边走着,失足跌落。谁会跳下去救我?或者说,谁会参加我的葬礼?

  

  她说,谁也不会的。那时,我就是跌落时的那抹瞬间逝去的弧线。不会在任何人的世界里留下痕迹。

  

  她说,比如说现在,她拿起手边的水果刀。她说,假如我现在割破我的右手腕。我想给一个人打电话,告诉她或者他。我想了很久很久,都不会想到我可以把这个电话打给谁。

  

  她说,倒是我的这么多作品,在我死后,不知道会落在哪个不怀好意的人手里。

  

  她说,这样的话,我需要朋友吗?我需要做别人的红颜吗?我需要做别人的情人吗?如果,朋友,红颜,情人事实存在,他们知道了我说的这些话,会怎么的失落?还是会怎么的清冷?

  

  我听着她淡淡的说着。她的这种心境,我都知道。我都熟悉。她这样的女子,善良,纯净。柔软,脆弱。

  

  她这样的女子倔强,冷淡。坚韧,孤独。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难以接近。

  

  她说,在幼时,她的眼泪就总是拒绝着任何人。

  

  她说,在她高中时,有人就送给她一首歌《冷酷到底》。

  

  她说,她给人的疏离感由来已久。仿佛是天生注定。

  

  她说,她很孤独。有时,真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QQ里面上千人,电话簿里近百人,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说,她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清冷。就像这个两居室一样。甚少的物件。隔离蔚蓝,隔离阳光。萧索如秋末冬初。

  

  她说,但是我习惯了。婚后单身的生活。离异后单身的生活。早已习惯了。这习惯早已植入骨髓,植入灵魂。

  

  她说,她讨厌去饭店吃饭。她说,她宁愿让胃像无底洞一般的空洞,她一个人也绝不走进饭店。

  

  她说,一个人走进热闹的饭店,是一件多么可耻可怜的事情。她说,我不想要自己可怜。因为,我不认为我可恨。

  

  她说,她经常一个人在两居室的厨房里做一个人的餐点。她说,她总是赤裸着身体给自己做各种的餐点。她说,这样,她会觉得她是透明的。透明到连孤独都不会存在。

  

  她说,她总是一个人看电视。然后看着香烟一点点的燃烧升腾起的烟雾。她说,然后她的眼泪会熄灭那突兀的烟圈儿。

  

  她说的没错。孤独的确是一件无可奈何而又可耻的事儿。这可耻总是不被原谅。

  

  她说,三年内我要嫁给一个人。穿着纯白色的衣裙走向他。结束这场单身之旅。

  

  她说,三年内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一个人。在那个木质浴桶里,一把水果刀会让我赤裸的身体开出一朵喜气洋洋的罂粟花。结束这场孤独之旅。

  

  她说的时候,脸上笑着。眼泪却像七月的雨倾泻而下。

  

  但是,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嫁不嫁。都是一件需要我祝福的事儿。

  

  因为,我是她的影子。她是我的故事。

  

  她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我。

  

  清晰,而简单。迷人,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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