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儿时老屋感慨 关于老屋的回忆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题记

  

   (一)

  

  坐在办公室,冬日暖暖的阳光通过明亮的玻璃窗,如金色瀑布一般泼泻在我身上,稍稍扭头侧目,便可远远望见那条通向老屋的公路了,十里的逶迤之路,便可回到老屋。我熟悉路上每一座山丘的弧度,每一片田野的色彩,每一个拐角的弯度,每一株野花的姿态,每一块石头的褶皱,每一只鸟儿的邀约,就像它们熟悉我一样。梦里多少次呼吸着山野间熟悉的温润气息,投向老屋的怀抱,载欣载奔。暗夜里醒来,恍然记起自己已有好多年没有回老屋了。

  

  昔日温暖的老屋,如今荒草没膝,寒鸦盘旋,房屋塌败,满目凄然,已成冷寂荒僻之地,连那天地间弥散的,都是让人哽咽的惨淡日色。所以我,不是不愿回去,而是不忍回去见它如今的荒凉模样。

  

  童年的时光,大多是在老屋度过的。所以,童年的记忆深深植根于老屋,她的每一缕温柔的炊烟,每一声亲切的呼唤,每一个绚烂的黄昏,每一声悠长的蝉鸣......无不在梦里梦外牵引着我。

  

  老屋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爷爷建造的,老式的土木结构,因为是单家独户,所以可自由扩张。门前有宽阔的道场,模糊记得两三岁时的我曾经坐在石碾上,石碾被爷爷赶的牛车拉着,在道场一圈一圈的转,他笑着回头要我坐稳,不远处奶奶和姑姑们望着我笑着打趣,我小小的心里,膨胀着大大的得意与刺激,那是我对老屋最早的记忆。道场边有爷爷亲手栽种的各色菊花、鹅黄腊梅,和一株小桃树、一株茴香树。一步台阶上是一个晒场,跨进及膝的木门坎,即是豁亮的堂屋,中堂挂是奶奶六十大寿时五姑父画的松竹、锦鸡。旁边挂有一个暗红色的木头镜框,里面塞满了家族成员的各个时期的相片:大的、小的、黑白的、彩色的,定格的是每个人喜悦、荣耀的瞬间。抬头可见楼板钉子上悬挂着的焦黄的腊肉、红白相间的香肠、熏好的深红的猪蹄,枣红色的大串干辣椒,半红半黑的豆腐干,红彤彤的柿子,无不显示着农村自给自足的丰饶。读陆游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我脑海中闪现的便是老家的堂屋。

  

  爷爷奶奶生育了九个子女,各自人丁兴旺,我们这些孙辈都又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我们共同构成了一棵巨大的家族树,爷爷奶奶是发达的根系,在他们的滋养维系下,这棵树开枝散叶,枝繁叶茂。

  

  从我记事起,每年过年过节又或是爷爷奶奶生日时,都是我们这个庞大的家族聚会的时间,大家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赴一场场热闹祥和的聚会、团圆宴。

  

  堂屋里总是映着喜气洋洋的红光,人人脸上都喝醉了酒似的酡红,彼此温声细语的问候让人的心里暖暖的,很妥帖。地上的瓜子壳、花生壳在高声谈笑的亲人们脚下,聚成一堆一堆的,花花绿绿的糖纸在微风中上下翻飞,追逐着人们的欢乐,晚上我会拿着扫帚欢欢喜喜的去打扫,空气里都弥散着亲人团聚的温情与喜悦,吃饭时,堂屋里大圆桌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长辈中的老人、男子上桌吃饭、喝酒敬酒,觥筹交错中的欢声笑语在半里路以外都听得到。其余人在两个火塘间摆两小桌,架着咕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火锅,同样吃得热火朝天。农村的聚会便是这样,不在于吃了些什么,而在于品味那团聚时分,温情四溢的可贵亲情。

  

  沿着堂屋往里走,穿过一扇小门,便进了宽敞的灶屋,门口蹲踞着一个大大的木头水缸,光线昏暗之时,只听得见龙头的水滴在滴滴答答,水缸幽深,清冽之气扑面而来。大水缸对面,是一个水泥砌成的案台,安放着木质碗柜,关着门,里面的菜香也会钻出纱罩扑鼻而来:那是奶奶亲手腌制的酸辣椒酸黄瓜酸豆角的酸辣味、还有她用心炮制的柞胡椒酱豆腐乳的亲切异香在空气中酝酿。

  

  灶屋两边各有一个大灶台,各支着大小铁锅各一个。右面的灶台做饭,是奶奶终年忙碌的战场,姑姑们一来,奶奶就笑咪咪地把厨房让给了她们,去给孙子重孙子找吃食去了:有她亲手晒的红薯干、柿子干、亲自炒的花生瓜子、用她熬的麻糖蘸的米花芝麻糖片,还有姑姑买给她但她又舍不得吃的好吃的零食水果。我呢?就蹦跳着去给姑姑们打打下手,她们个个都是做饭的好手,一起动手,热气腾腾的厨房弥漫着笑语、欢颜、菜香,还有擦擦擦的切菜声、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汇成一支欢畅动人的厨房交响乐。右边的灶台,爷爷用来酿酒;奶奶用来熬糖、打豆腐。虽不是天天都用,但一旦生火用起来,便是酒香、豆香、甜香四溢的热气氤氲的景象。小时候我曾是姑姑们万般宠爱的小玩意儿,至今记得在灶门前加柴熬糖时,几个姑姑那时没出嫁,她们笑着挠我咯吱窝,我咯咯的笑着笑着,一个不留神就从她们怀里,滚落到火灰堆里去了。她们吓得大惊失色忙成一团,我却仍旧笑得停不下来,烫出了水泡竟不觉得疼。

  

  穿过油烟弥漫的灶台,便走进了一墙之隔的火笼,两截小腿粗细的木头弯曲着,围成了烤火的火塘,中间吊着一个被熏的黑漆漆的铜壶,没生火时,这屋子幽暗冰冷,一旦架起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这屋子就亮堂且暖和了,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侧木板隔出的墙壁,上面贴着一幅古旧的《岳家将出阵图》,爷爷指着画教我认识岳飞父子,讲他们的故事给我听。马背上的岳飞岳云父子英姿勃发目光炯炯,身后是率领的大队骑兵。记得小时候,我多看一会儿,就觉得他们仿佛要从画里纵马狂奔出来,吓得我赶紧扭头。

  

  这个地方,也有我儿时最初的快乐回忆。那时我大约四五岁吧,有次突发奇想,央求从不唱歌的奶奶唱歌给我听,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奶奶便仰头朗声唱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嚯嘿......刚唱到这儿,壶里的水突突突的从壶嘴冒出,原来水开了。奶奶不唱了,指着壶笑着说,说了我不会唱,你呀,还叫我唱!你看它都笑话我啦!我被逗得笑弯了腰,所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奶奶出生于1932年,正是国家积贫积弱的年代,所以他们那一代人对领袖毛泽东这个救民于水火的大人物,是无比崇敬的。她一生只学会了一首歌,便是这首《东方红》。

  

  穿过这屋子旁边堆杂物的板壁房,黑暗中摸索着便可见一丝亮光下墙角的木板楼梯,沿着噔噔作响的梯子走上楼,便是奶奶的床,上面挂着白色棉质蚊帐。从前是五姑没出嫁时睡的床,记得那时她的两个床头帐钩上挂着两朵粉色的桃花儿,是从走村串巷的货郎挑担里换来的,好像是用两双塑料旧鞋底换的。那琳琅满目的货郎担子、那两朵粉嫩的小桃花,无数次闯入我的梦里,让我艳羡着在梦里笑醒。

  

  另一头摞在旧时木柜上的红色大木箱,曾是我儿时最眼馋的百宝箱,奶奶总能变戏法般从里面掏出许多好吃的递给我:诱人的橘子罐头啦、香甜的苹果香蕉啦......这箱子旁边有扇没刷漆的门,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很工整很清秀的字迹,据说是我出生后哪个大人写的。我隐隐猜想,我是这座老屋里第三代人中第一个呱呱坠地的小生命,还是带给老屋的亲人们一份惊喜吧?穿过这道门,靠墙也摆着张床,床脚靠墙的角落常年堆着上好的木炭,旁边的黑色大箱子里放着幺姑从小到大用过的书,笔记本,成绩册。幺姑是他们兄弟姐妹中读书最用功,后来最出色的一个,她从来都是长辈们口中光耀门楣的好学生,所以我喜欢翻她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沾点光似的。那里面的书好看极了,没事儿我就溜上楼,一本接一本的看,连幺姑笔记本上的日记、老师写的批语我也仔细看,记住了她扉页上的一句话:文章非天成,巧手苦练来。多年后才知道,这是化用了南宋词人陆游的佳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二)

  

  在这楼上,除了翻看幺姑的旧书,也能在奶奶睡的床底下找到许多小人书,都是手绘本,前苏联的居多,不记得名目了,只记得有本书讲一个苏联青年藏匿于阁楼,往楼下敌人的司令部扔燃烧弹,我躲在楼上看那几页,觉得自己也好像在他藏身的阁楼上,既紧张冒险又解恨;也有中国古代的《西游记之通天河》、《牛郎织女》等,其中有本书画着一个一顿能吃八碗饭的富家子弟,那吃相仿佛能吃下全家人的饭食,我奇怪怎么没把他家吃穷呢;还有本书讲程咬金的故事,我误以为他是个妖精。

  

  除此以外,上来最多的时候,便是和奶奶沿着仄仄的楼梯上楼睡觉了,被窝里一边说着话,一边捂着彼此的脚,奶奶的手掌宽大、粗糙,抚摸我的脚时,手心暖暖的柔柔的,舒服极了;奶奶的脚没有缠裹脚,很白净,也很暖和。白月光透过房顶的亮瓦照进楼板,耳畔传来屋后树梢上猫头鹰不急不缓的啸叫,和着那头奶奶轻微的鼾声,我也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清早醒来,楼下奶奶架火烧水的劈柴声,火中木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爷爷奶奶笑着打趣的说话声,还有屋后山林里鸟儿们欢喜的鸣叫,声声入耳;透过亮瓦,金黄如蜜糖般的清澈阳光洒满了这屋子,我赶紧穿衣起床,下楼帮奶奶做饭。

  

  下楼径直往前左手边是一间厢房,从前五姑出嫁前在那里踩着缝纫机做过衣服,她原来曾在我和奶奶睡的床上养过病,好像是因为腿上长疮,久治不愈。那时候没结婚的五姑父(我喊叔叔)常来看望她,在五姑的床前,叔叔还为我画过一张画像,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一笔笔画我,觉得他简直是神笔马良再世,可惜后来画被火烧了;那时候幺爹正学医,我亲眼见他在昏黄的灯泡下,给五姑打针,他握注射器的手抖得厉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周围的人都鼓励他别怕别怕,最后他终于鼓足勇气猛扎下去,针头却弯了,五姑咬着牙硬是没吭声,但我却觉得自己臀部那块疼极了。从此,我对打针这事儿就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过了厢房,便要穿过一间窗台有镜子,对面有床,正中挂着横幅的屋子,横幅上写的是: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中间围着一个大大的勤字。这屋子是幺爹幺妈婚后住的,横幅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幅的张学友的黑白海报,眼神温柔;后来换成了张曼玉的彩色海报,酒窝可人。幺爹后来放弃了学医,到惠东塑编厂上班认识了幺妈,结婚后回来种过烟叶,去云南打拼过,最终和幺妈双双离开老屋去马桥矿上了。但这屋子也没闲着,我和奶奶常常斜靠在床头看电视剧,夜深了才睡下。和这屋子遥遥相对,隔着一个堂屋的,是爸妈的屋子,他们不在家,房子闲着,爷爷靠墙放了几个大酒坛子,闻着浓烈的包谷酒味,我是睡不着的,所以很少去那屋子睡觉。

  

  出了这屋子,就到了堂屋,厚重的深褐色木头门后有两道门闩,前有两个大大的门环,使劲推开,是一声沉闷的吱呀声,不耐烦似的。

  

  站在洒满阳光的道场里,眼前是大片大片肥沃的田野,田边是大片广袤无际的山林,呈现一片黛青色。最近处的坎下田里,挺立着一大片绿油油、肥嫩嫩的白菜。不远处,对面是邻县的地界,端着碗吆喝一声,他们会忙不迭的站在山那边回应。他们的屋子背朝着我们,有炊烟在晨风中袅袅升起。

  

  回转身便可抬头看见楼上木栏杆都挂着密密匝匝的黄玉米,沿着楼下另一间烤火屋子墙角边的楼梯,上了楼,满楼板堆的都是黄澄澄的成熟玉米,干燥中的香味儿撩人,记得小时候暑假里,我曾用爷爷手搓的棕绳绑了个板凳,挂在楼上的横梁上,来来回回的荡秋千,眼前的田野青山、旁边的竹林柿子树、高处的白云蓝天,在我的视线里,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有趣极了。荡得太高,觉得自己变成鸟儿要飞出去了。忘乎所以的时候也有,扑通一声,绳子断了,我摔下来,也不觉得多疼,换根棕绳继续嬉笑着荡来荡去,全然不顾楼下奶奶爷爷带着爱怜的斥责。

  

  楼上也有很多间房,因为家里客人太多的缘故,每间房都有床,堂屋楼上有张床,我睡过,因为那年的夏天,我被地里玉米叶子上的黄蜂蛰了一口,一张脸肿的没法见人,只好躲在楼上,那间屋子光线好,我眯缝着眼偷看完了爸爸藏在柜子的整套《倚天屠龙记》,反正没事可做。有好吃的奶奶会给我端上来,看我狼吞虎咽的吃完,再把空碗给我端下去。有次她上楼塞给我两小瓶褐色玻璃瓶的东西,嘱咐我赶紧喝了,我一看,是电视上做过广告的哇哈哈营养液。

  

  旁边的卧房里的床,我是不会去睡的。听奶奶讲,爷爷在很多年前,和一个住在对面的酒友喝酒喝到深夜,太晚了那人要回去,爷爷就好心留他借宿,谁知第二天,奶奶没听见动静,上去一看,人早就走了,正诧异怎么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却见地面上湿湿的,掀开被子,被褥湿了大片,原来那家伙竟然尿床了!不好意思才逃之夭夭的,奶奶说她悄悄换了被套,对谁也没说,但那人从此再也不来和爷爷喝酒了,不好意思。我听了觉得实在好笑,可惜好好的床被他玷污了。

  

  楼上东边的小厢房,是我最喜欢的屋子,里面有一床一桌一柜,简陋之极。奶奶曾告诉过我,爸爸小时候在这屋子睡,那时什么东西都是生产队按人头分配下来的,家里的灯油原来是够用的,后来却怎么也不够用,直到有个晚上她起夜,看到我爸屋里门缝里有点很微弱的光,才觉得蹊跷,白天进他屋子搜寻,才发现他把墙挖了个四方的小洞,里面藏着油灯,外面挂着一幅画,他晚上看书时又用布条把门缝窗缝塞着,不仔细怎么会发现这秘密?我听着听着,就觉得爸爸小时候很像个小人书里的特务。

  

  后来幺爹中学毕业后在这儿读书、睡觉。抽屉里有他的塑料书签、明信片、歌词本、英语书,每一样都让我觉得新奇极了。翻开墨绿色封面的硬皮本,里面贴有港台明星的粘贴画,曾华倩最美,里面抄有很多童安格的歌,幺爹还抄下了罗大佑的《恋曲1990》的曲谱,我摊开照着,抱来幺姑给我买的红色玩具小钢琴,用食指卖力的敲击,清风中,我听着那单调的乐音,也觉得很惬意。

  

  最喜欢寒暑假,我和表哥表妹们在这屋里,轮流顶起花被子扮怪物,把其他人吓得哇哇乱叫着东躲西藏,仿佛好好的人,只要顶床被子,只露出两只脚,就真成了怪物野兽似的。

  

  夏天,道场外,绿茸茸的细草,都浮着闪闪的金光,知了伏在柿子树的大叶子间,有气无力的一声声叫唤,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到西边几十步远的鹰子石去捉水洼里的蝌蚪,飞跑着、尖叫着、嬉笑着,惊得路两边猪圈里的猪直往角落里躲藏,有时玩累了,我们安静地藏在阴凉处比赛讲故事;晚上月光如水,我大着胆子给几个表弟妹讲我从《山海经》(杂志)里面读到的故事,讲到柳树精会在有月亮的晚上吃人,树干里尽是死人尸骨,他们吓得惊叫着直往一起挤。我突然也浑身冒鸡皮疙瘩,竟觉得几步远的柿子树在月下,影影绰绰,很是狰狞。

  

  冬天,凄厉的寒风像野兽在屋外徘徊、咆哮,浅灰色的阴云笼罩天幕,万木低垂,随后,大雪纷纷扬扬的登场,我们也还是坐不住的,待雪积厚了,我们扫出空地,用竹筛捕鸟,和书中闰土的方法如出一辙,罩住几只,逗弄一番,还是把它们放了;当雪下得快到膝盖时,我们便站在晒场上,直直的面朝雪地扑倒下去,比赛看谁印出的人形好看,我们的笑声随着漫天雪花飞舞,觉得这世界,就只有我们,和眼前洁白的雪花。

  

  记得有一年的大雪天,我和三个表哥踩着簌簌作响的积雪,翻山越岭到离老屋几里以外的深山老林里去探险,那里有个大大的岩穴,可容我们几个藏身,我们看到挂在边缘处的冰凌,大而粗,便要合力把它搬回去。艰难的挪动它,我们走一段,歇好久。放眼望去,上下一白,偶有几只乌鸦在头顶的枯枝上哇哇叫几声,一片肃杀之景,天地间唯有我们喘着粗气,呼出大团白气,是有活力的。用了一个下午,把它弄回去放在桃树下,却遭到大人的奚落:这么远弄块冰回来,还不是要化掉的?于是我们就很沮丧,直到第二年初春它才消失不见。

  

  曾经在雾气飘渺的清晨,和爷爷奶奶一道在老屋前后采摘乌黑柔嫩的木耳、大而肥硕的香菇,盈盈的笑语在晨雾里飘荡。

  

  曾经在雷鸣电闪的夏日午后,和爷爷奶奶守在门槛边上,看乌云翻滚、瓢泼般的暴雨骤然来临,天昏地暗的景象,听爷爷叭叭哒哒的吸着旱烟,讲述他年轻时看西河里走蛟,滚滚浊流里那蛟龙眼睛像百瓦灯泡般雪亮,吓得心惊胆战;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墙角鼓着大眼睛的丑陋的癞蛤蟆所吸引。雨过天晴,遥望天边挂起的彩虹而雀跃不已,看鹰子石天边的晚霞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红了半天天,又见爷爷提着猪食桶也看得入神,就觉得萧红笔下的《火烧云》被我们偶遇了,无比欢欣。

  

  曾经吃过奶奶用烟盒的锡纸包裹着放在火堆里烧熟的鸡蛋,也吃过奶奶把新摘下的紫茄子焐在灰堆里烧熟后拌上各种作料的美味,还吃过奶奶用白白的麻糖所制成的糖圆子,这些属于奶奶创造出的美味,在记忆里深深地扎下根来,回味无比悠长,都是老屋的味道。

  

  曾经守着电视,待到《西游记》的音乐响起,就一路狂奔着喊地里的爷爷奶奶回来,他们总会笑呵呵的回应。

  

  曾经在绿油油的青纱帐,弯着腰在田垄里捡起一筐筐沾满泥土的土豆;曾经从大片光着杆子的玉米地了,撕拉一声掰下一个个金黄的咧着嘴笑的大玉米;曾经穿过幽静的小树林,在弯曲的茶行间,采下嫩嫩的、肥绿的茶叶,那种满载而归的喜悦总是会让人忘了辛苦,只想在回老屋的路上,放声歌唱......

  

  也曾无数次,穿过屋旁青翠的竹林,站在尽头的水井处,眺望下面的老屋,那是一大片房屋,住的都是本家,爷爷的兄弟、及他们的子孙,我的叔伯们都在那里聚居,他们田野里金黄的油菜花和油绿的麦苗在清风中摇曳,鸡犬之声此起彼伏,寒暄呼唤之声相闻,质朴、宁静,安详,仿佛从远古以来,就是这样生活劳作着,像极了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我以为我们的老屋,无论是上面的爷爷奶奶家、还是下面的人家,都会是这景象,永永远远。

  

  何曾想到,80岁的奶奶骤然离世后,爷爷心碎的挥别了老屋,我们的老屋就只有奶奶的孤坟与它为伴了。老房子、山林、田野、竹园、水井......一切依旧,可是我们再也没有重回老屋的理由与勇气,除了每年的清明节,去祭拜长眠于地下的奶奶。那老屋,恐怕会在流逝的时光深处,被岁月的黄沙所湮灭吧。

  

  但是,对于我,对于每一个从老屋离开的亲人来说,老屋留存着我们太多太多共同的回忆片段,它们仿佛一张张老照片,珍藏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那样温馨、那样醇美、那样亲切。

  

  老屋,那是我心灵深处,永远的故乡啊!

  

  所以,这份如丝缕般的乡愁,会永远在我心头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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