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那年生下我后，母亲奶水严重不足，听说南瓜能补充奶水，她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屋后的空地里栽了几株。割尾巴运动开始后，因为性格耿直的爷爷曾当面指责过某村支委的工作。
那天晚上，老弟忽然打来电话，说娘的疯病今天又发作了，因为这天是老爸离世的忌日，娘很惦记，怪我没回去陪她到老爸坟上诉说衷肠。我懵了，世上哪有我这种做儿子的，竟然把自己父亲的忌日都忘掉，也不打个电话抚慰抚慰可怜的老娘？这辈子，父亲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爱、母亲对父亲牵肠挂肚的情，每时每刻都烙在我的心底啊。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村里的长辈就经常跟我说起我父母经典的爱情故事，他们相敬如宾的那份恩爱，让很多乡邻羡慕不已。 时值举国上下革命闹得热火朝天的年代，我父母通过相亲认识了，两人互相看中了对方，有一见钟情的味道。但爷爷很是反对，因为他是上过县志的老地下党员，一直在村里当书记，唯党是从。而我外公是地主，正在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家庭成分相隔蛮远。可父亲吃了秤砣铁了心，口口声声非她不娶，爷爷见父亲坚持，母亲又上过私塾有点文化，只好应允了。 那个时候国家还很贫困，正集体化的农村，更穷。很多地方常常为增加集体收入，派青壮年劳力去外地赚钱。我们村里亦不例外，父亲也是派出队伍其中的一员，每年要到除夕才能返家。父亲兄弟姊妹七人，父亲是老大，爷爷一心扑在工作上，奶奶体弱多病，婚后的母亲，自然担当起了照顾奶奶、照管弟妹、操持家庭的重任。 其实，母亲以前并不疯的。长辈们告诉我，母亲既漂亮又贤惠，是远近闻名的能干人，她不仅会挣工分，也把我们这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那年生下我后，母亲奶水严重不足，听说南瓜能补充奶水，她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屋后的空地里栽了几株。割尾巴运动开始后，因为性格耿直的爷爷曾当面指责过某村支委的工作，那人记恨在心，这下找到让爷爷无话可说的出气筒啦，硬把母亲评为村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四处游街批斗。母亲觉得无脸见人，神经开始错乱，疯啦。接到母亲疯了的消息，离家有五六百里地、要转四次车的父亲心急如焚，当晚就走路动身了。晚上急行军、白天坐汽车，就这样，父亲不眠不休赶回了家。看到母亲胡言乱语的样子，父亲的心都碎了。父亲一边精心照料襁褓中的我，一边尽心陪护多灾多难的母亲。也许是爱的力量吧，父亲回来没几天，母亲神智就出奇地恢复了。但母亲从此落下了病根，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变得让人很难摸透她的心思，唯有父亲，能准确把握母亲时好时坏的心情。 我家穷。父亲常年累月在外面奔波，和母亲聚少离多，他们互诉心扉的唯一纽带就是写信，十天一封是他们永不改变的规律。可在我考初中的那年八月，父亲二十多天都没收到母亲的信，估计母亲心里又有什么事了，急忙赶回家。确实，不争气的我正惹得母亲寝食难安呢。原来，我稍微一懂事，读过私塾的母亲就经常教些古文知识，什么《论语》、《三字经》之类，所以我识字很早。上学后，我成绩特好，一般都是前三名以内，也很喜欢看小说，尤其是四大名著，虽然我寒暑假在当老师的远房叔叔家里都阅览过，却非常想自己拥有一套。买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家没钱。正犯愁，有天叔叔扛着锄头到我家，说我考上初中的通知书由叔叔带回来了，他要去锄地，忘亲自交给我，要我自己去他书房拿。我心花怒放，顺手也把四大名著卷了。但我的欢乐时光很短暂，第二天就露陷了，虽然我百般抵赖，但还是被母亲逼着退还了叔叔。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就说了一句等你父亲回来再说，我可吓坏了，从小我就怕父亲，他知道了我能有好果子吃吗？还是赶紧躲吧。恰好，村里几个小伙伴这几天看了《少林寺》后一直非常兴奋，说要去少林寺学武。于是一天下午，我领头，我们八个人沿着公路走了二三十里。家里人可急坏了，分头四处寻找我们，终于在晚上把我们找回了家。母亲又恨又气，慢慢开始了自言自语。父亲一回家，母亲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神态一下就正常了，把原委详详细细告诉了父亲。父亲也没发火，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母亲清瘦的面孔，说：你瘦了，家里的事情让你受苦啦！然后对我说：你赶快跪在你妈面前，向妈认错。你妈身体本来就欠佳，你不关心她，反倒故意引她生气，你做得对吗？儿啊，你已经要读初中了，一定做好弟弟妹妹的榜样啊。这件事对我的人生影响很深，它让我真正领会到了父母对子女最无私的爱，也感受到了父母相互之间最热烈的爱。 许多年了，父亲绞尽脑计想拔除母亲的病根，可母亲从不打针从不吃药，一年之中总有段日子是疯的。我们几个儿女长大后，父亲也不去外地了，专门呆在家里陪伴母亲。他们感情如何之深厚，在父亲病重那段时间里，儿女们耳闻目睹，让我们永难忘怀，磬笔难书！ 因为生活的辛劳，不到花甲之年的父亲染上了多种可怕的癌症：胃癌、直肠癌、十二指肠癌，已到了最严重的晚期。母亲那时候很正常，嚼饭喂药、洗脚擦身，没有间断对父亲的细心服侍，也不让我们伸手帮忙。父亲临终前，母亲紧紧抱住父亲的头，不停地亲着父亲的脸，不住口的说：你不要走！你不能走！要走一起走！ 父亲吃力地回了一句：你放心，儿女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先在那边等你吧！ 死生有命。父亲最终还是走了，母亲那声声姊妹啊，叫我咯辈子怎么过？下辈子如何找？的悲泣，在苍茫大地间荡气回肠。 父亲走了以后，母亲的心也丢了，清醒的日子愈来愈少，疯言疯语的日子愈来愈多。只有我们在提起父亲，漫思父亲照料母亲的点点滴滴，回忆父亲对子女们无尽的爱时，母亲就异常清醒，好上两三个月。 岁月悄悄流逝。我的疯娘啊，你对父亲刻骨的爱永远不会流逝！你对子女满腔的爱不会流逝！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