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清明祭三行诗

【导读】父亲每年都会带着三哥哥和我去挂清,我们先到起祖坟,就是湖广下川来的那位先祖。然后到老嗲嗲,嗲嗲,奶奶三处。每到一处,我与三哥哥都会跪在祖先坟前作揖磕头。

  千百年来,从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意境中飘洒下来的纷纷细雨,濡湿了我们头脑里的那一片思想。

  

  按节气时令来说,清明节是天气清爽明朗、万物欣欣向荣的开端,人们赶趟儿似的到野外去踏青。

  

  清明节是中华民族祭奠祖先,融合亲情的一个传统节日。每到这天,同宗族的人率子孙、携祭祀物品到山上去祭拜自己的祖先,使血浓于水的亲情,凝结成一根非常柔韧的纽带,如同中华民族引以为豪的万里长城一样,有着异常强大的凝聚力。或许是这个原因,我们国家决定从今年起,清明节放假三天

  

  其实,在民间,早就办有清明会,只是每个清明会的规模大小不一。

  

  我们办的这个清明会,是从我的老嗲嗲(爷爷的父亲)传下后代组成的,总共有六七桌人,不算少的了。每次到山坡上去挂清(我们这儿把清明节祭祀祖先称为挂清),逶迤成一条长龙,显得很壮观,气氛也很热烈的。时下,大都数年轻人打工去了,屋里老的老小的小。人数从原来的六七桌锐减到只有两三桌了,这时去挂清,蜿蜒的山道上稀稀拉拉的走着一行人,显得旷寂、冷清,大家都耽心清明会要解散。

  

  大家的耽心很快成了现实。我们这个清明会有规定:为了体现清明会的宗旨——孝道,凡是年满六十岁的老人,不出一分钱,所有的费用,由来参加了清明会的六十岁以下的人分担。

  

  谁知这两年来,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逐渐增多,六十岁以下的人却越来越少,费用分摊下来,每人就有好几十甚至上百。有些人嫌交得太多了,就退出了清明会。会首看到没几个人了,就生气的说不办清明会了,以后的清明节,各人愿意烧哪些先人就去烧哪些先人,你不愿意烧也没有关系。有几个辈份高的就商量说,清明会还是不能解散的,他们不愿来,我们几个组成一个更小的清明会,一个人,总不至于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吧!

  

  我们这个精简下来的清明会,一共有八个大人,三个小孩。往年国家没放假,我们便选清明节前的那个星期天去祭拜。今年国家放假,自然就定在清明节这一天。

  

  我为了表示对先人们的虔诚,七点半起来洗了一个澡,就如同那些信徒们的香汤沐浴一般。完毕时,已是八点过了。大家左等右等我还没拢,就打我的手机催我。我打摩的回去。对着大家直道抱歉,大家都说,一家人,用不着说那些见外的话。

  

  今年到山坡祭拜的人又减少了。三哥有病,去不了山上,我的妻子和一个侄儿媳妇得留在家里备午餐。剩下来就只有五个大人,三个小孩了。我们带上雄鸡刀头,香蜡纸钱,清纸鞭炮,花生与酒,到山上先人们的坟头去挂清。

  

  天阴沉沉的,幸好不至于会下雨,也算是老天开了恩。

  

  我们的起点是深沟,途经汪家坝,汪家街,最后回到深沟,基本上是绕一圈。整个路程大致有六七里。我们算是比较近的,有些清明会,有几十里,头天就要坐车去。只是这六七里路全是爬坡下坎的,比走平地的十里路还难。

  

  来到山坡上,我感到很是兴奋。刚进入晚春,曾经香艳满田野,盛极一时的菜花,只剩下些残英,似乎是在向人们昭示当年的繁华盛景;嫩绿细小的菜荚,像是小小的手指,舞动着童趣和成长的韵味。花中有蜜蜂勤劳的身影晃动。这些个蜜蜂,像是逐水草而栖的游牧民族,它们随花事而迁徙,把所有的辛劳都酿进了蜜里,让人们自个儿去品尝那滋味。

  

  我还看见了一、二只蝴蝶,美丽的蝴蝶是儿童的爱物,他们像山野里的和风,追逐着蝴蝶,当蝴蝶飞入豌豆花丛中,在儿童迷离的眼前,有成千只白蝴蝶在地里正振翅欲飞。不知怎的,我的心头涌动着莫名的兴奋,现在想来,这是美引发出的。桃树、李树、杏树上连零星的花朵也没有了,它们和白杨树以及其它一些杂树,枝头上长出的新叶让我沉醉而惊异。这些娇小细嫩的树叶,比儿童的手掌小许多,鹅黄色,就像是刚孵出来的鸭或鹅身上的绒毛,呈现出新生的状态。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节气在往后赶。记得儿时的清明节,那红艳艳的樱桃悬垂枝头,令我馋涎欲滴,摘一颗丢进嘴里,甜滋滋、酸咪咪的,特好吃的。葫豆也长成了,煮熟的葫豆拌上调料让我们嘴馋。我还记得一首童谣:葫豆葫豆,越吃越瘦,肚皮涨起青筋,眼睛盯到葫豆。而今的樱桃,豆粒般大小,青涩的贴附在枝头上,一幅羞于见人的情态。葫豆刚显露出豆荚,畏畏崽崽的,生怕遇到风雨。我想到科学家说的全球气候变暖的现象,也许原因就在这里。

  

  我曾想过,我对故乡的依恋与不舍,有一份就是来自故乡这美好的事物,我是在她的熏陶下成长的,我对她的这份情感,与我对在地宫中生活的我的先人们的情感是一致的。所以,清明节回故乡,我是带着对先人们的祭奠和对故乡故土亲近而回的。

  

  我们的先人们静静的躺卧在附近的山上,任日月星辰飞速的旋转,生命的河流向着远方流去。他的坟冢,立定在荒芜之地,这儿是野草们的乐园。因为先人们要把肥沃的土地留给儿孙们,自己只需在贫瘠瘦薄的土地上,有仅能容身的地域就可以了。他们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孙,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要让儿孙能过上好的日子。他们在死后,只是希望儿孙们莫把他们忘记了,逢年过节给他们烧烧纸,特别是清明节能到他们的坟头来看看他们,在坟前烧上点纸,在坟上压三张纸,在坟头插上清纸,以此向世人表明,他们的香火在延续,他们的血还在流淌,他们并没有成为鳏寡孤独,这样他们在阴间也就能抬起头来了。

  

  我们朴实、谦诚、温和善良,平凡而伟大的先人们啊!

  

  一个个坟冢,被蔓芜的荒草与野花覆盖着。在长长的枯草下,已有嫩绿的草茎窜出来,我不禁想起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我觉得小草的薪火相传的关系,和人们血脉相传是一致的。

  

  我们来到坟头,会首摆上雄鸡刀头、花生,斟上酒,然后庄重肃穆地立在坟前喃喃自语,他所说的是儿孙们来看他了,叫他好好的享用,如果有礼节不周的地方,先人定要原谅。并祈求先人保佑儿孙和和美美,平平安安,保佑儿孙在外打工、做生意的能发大财,保佑儿孙读书的都能考上大学,让我们这个家族也出些人才,红红火火的。

  

  在会首呢喃时,其他人将点起的两根蜡烛,三根香插在坟前,然后是烧钱纸。一个年轻的晚辈便在坟上去压钱纸,插清纸,一个把火炮拆开,挂在树上,准备在祭祀后燃放。当钱纸烧完后,化成一堆黑灰,大人们便在坟前作三个揖,接着叫小孩子跪在坟前作揖磕头,有的小孩许是认为好玩,不断的作揖磕头。大人们在旁边看见了,就会笑着鼓励这个小孩,说这小孩对祖先这么好,祖先一定会保佑他的。其他小孩子见这样做能得到大人们的表扬,也就争先恐后的做。最后,往往要大人们喊好了、好了时,他们才会罢休。接下来,大家散坐在草地上,腐败的气味与清新的气息交融,年长者能适应,年轻人却感到不大好受,只是作为晚辈,不好受也得受,不然会受到长辈们的呵斥。大家边吃着花生,喜欢喝酒的人对着酒瓶口来几口,边摆谈着这位长眠于地下的先人的一些事迹。这些事迹都是在坟头上一代代口耳相传,算得上是传说了。

  

  在这些传说中,我的老嗲嗲(我爷爷的父亲)的拨正是很神奇的。

  

  老嗲嗲本来埋了一棺好地的。关于好地,长辈们曾向我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看地非常厉害的阴阳。他有个儿子,抱怨父亲只会给别人看好地,让别人家当大官发大财,却不给自己家看个好地,让自己家也大红大紫,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父亲就对儿子说,是你的地,你才能得到,不是你的地,你是得不到的,就是你埋在那里,那地也会变的。儿子不信,以为是父亲在胡弄自己。于是,父亲就叫儿子在一天晚上到他父亲指定的一个坟地的空处去躺着,看会有什么发生事。

  

  儿子果然去了。到了后半夜,儿子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来催他快点走,他知道这是鬼在催他,没有理会。后来,那鬼越催越急,他还是稳起。那些鬼就旁边商量,要想方设法把他弄走。第二天一早,儿子回去把情况如实告诉了父亲。父亲叫儿子第二晚上再去,这次对把全身涂上泥巴。儿子照做了。到了后半夜,那些鬼果然又如期而至,见他还躺在这儿,很生气,就用手来推他,那手就摸到泥巴上了,鬼十分惊讶,说:糟了!这个人身子发了(腐烂)了,弄不走了。儿子正暗自窃喜,这时,就听到一个鬼说:弄不走就算了,我们来把这地给改了。说到这里,那鬼说出了句近乎咒语的话:掉龙头,换龙尾,带的儿子是穷鬼。这儿子一听,赶忙爬起来就跑了。从此,他对父亲的说法深信不疑了。

  

  这故事很可能是那些阴阳故意捏造出来胡弄人的。他们同端公、道士、八字先生,仙娘婆是一类货色,专靠胡弄人来讨生活。

  

  至于我老嗲嗲下葬后拨正一事,那才叫惊奇呢。

  

  那时,我这个家族是非常兴旺的,开有屠坊、榨油坊、染坊。在当时,能开有三个作坊,用富甲一方来形容是不为过的。若拿现在的词儿,那当头是应算是董事长。

  

  我有四个爷爷,大爷爷负责采购和销售。幺爷爷负责管帐。我的爷爷属老二,他患有气管炎,对经商,他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的。他的相牛算得上是一绝的了。

  

  当地一个大财主,有一烂泥田,在当地没有一头牛能把这块田犁下来的。财主听说我爷爷相牛很厉害,就亲年历登门拜访,求我爷爷专门为他家那块烂泥田相一头牛。在相牛期间,我爷爷就住在财主家,财主用好酒好肉好烟相待,只差没当作神来供着了。我爷爷在财主家一住就是半年,终于跟财主相中了头牛。这头牛其貌不扬,属螺蛳有肉在肚皮里的那种类型。

  

  当我爷爷把牛牵回村里,许多人看到牛,都笑话我爷爷。财主听说后,跑来一看,只差没有晕倒了。我爷爷二话没说,当即把牛赶下田,套上犁头,一挥鞭子,那牛就在田里迈起了八字步。这下了,围观的人群,包括财主对我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父亲得到爷爷的指点,也成了当地相牛的高手。不过听父亲说,他只是得到了爷爷的皮毛功夫而已。那次爷爷在向他传授时,他一心想着要去和同伴洗冷水澡,爷爷讲的他便没听多少进去。现在才觉得挺后悔的。我听父亲讲,爷爷在相牛时,不但能相出这牛有多少能耐,而且还能定这牛的生死。我听后,对从未见过的爷爷很是崇拜。

  

  再说我的大爷爷,他对市场的行情摸得非常准。逢场天,他会趿一双拖鞋,咬一只水烟袋,在街上逛上一圈。他回来时,若亲自操刀,这场的肉就会供过于求,伙计们也就忙着卖。要是不操刀,在旁边悠闲的吸烟,那这场的肉就会供不应求的。伙计们也就不忙着动手。其他肉铺知道大爷爷拿捏得准,就跟着学样。幺爷爷嘴巴子好,管帐理财是能手。全家这一大笔帐,他给你弄得来清清楚楚的,不会有一笔是糊涂帐的。就这样,钱越积越多。我听长辈们说,那铜钱,放在楼上,把楼都压垮了。

  

  就是这么一大家子,竟在老嗲嗲拨正后,眨眼工夫就土崩瓦解了。

  

  在老嗲嗲拨正那天,一大家人在家里争吵不休,把老嗲嗲拨正那嘛子事给丢到脑后去了。只有我的大爷(我父亲的大哥)、阴阳和请的人去了。大爷那时还是小孩,只有十一、二岁,根本不懂事。

  

  当把坟打开时,有一股很大的白雾从墓穴里飘出来,大家都惊讶不已。待雾散去后,大家往墓穴里一瞧,墓穴上方有许多晶莹剔透、圆润烨然的冰条悬垂着,将墓室衬得冰清玉洁,白玉无瑕,一个冰雪皑皑的世界。大家不得不由衷的赞叹着这棺好地。

  

  谁知这阴阳却起了歹心,他吩咐大爷拿扫帚把墓室里的冰条全部扫干净。大爷照做了。这下子,我们这个家族可就遭殃了。

  

  大嗲嗲拨正后一年多时间,我们家族连接二连三的死了十来个人,有时,连埋人都搞不赢。家族中当家理事的大嗲嗲,幺嗲嗲则是首当其冲。

  

  大嗲嗲一死,家里倒下了一根顶梁柱,因为有幺嗲嗲独力支撑,还没有大厦将倾的危险。然而就在大嗲嗲死后还没有三个月,幺嗲嗲又死了。幺嗲嗲一死,我们家族没有了顶梁柱,大厦也就随之轰然一声,彻底的坍塌了。因为幺嗲嗲是管财务的,他一死,外面欠的帐就收不回了。

  

  也许有人会说,你的嗲嗲躲哪去了?我的嗲嗲没有躲,不过,他除了会买牛,其他什么也不会。面对这么一大摊子,他是无能无力也无心去收拾的。当时,全家族的人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生命是朝不保夕,谁也还有心思去经管了。就这样,一个兴旺的家族,似乎是在眨眼工夫就衰败成一片的凄凉和萧疏,能听到鬼在唱歌了。

  

  等死亡远离了这个大家庭,大家缓过神来了时,大爷把这码子事说了出来,大家才找到了事情的根源。既怪阴阳不地道,同时也认为这是命。不然,全家族,那么多大人,怎么会一个都不去,只去个小孩呢。

  

  在我小的时候,那时倡导破除封建迷信,禁止办清明会。各家各户只有偷偷带着小孩去挂清,这挂清也只能是烧烧纸而已,相信祖先们知道在这艰难世事下,子孙们能来到坟头看看,已算是尽了孝道的了,他们会含笑九泉的。

  

  父亲每年都会带着三哥哥和我去挂清,我们先到起祖坟,就是湖广下川来的那位先祖。然后到老嗲嗲,嗲嗲,奶奶三处。每到一处,我与三哥哥都会跪在祖先坟前作揖磕头。接下来就是听父亲讲祖先的事儿。其中讲得最为详尽和最让人感慨的就是老嗲嗲拨正这事。父亲会指着老嗲嗲那漆黑的石碑给我们说,石碑发黑,是因为大爷那次把墓里的冰条扫了。要等六十年花甲转了后,这地才会回来的。那时,我们这家人又会重新兴旺起来。每次父亲在说时,眼里充满了希望和向往。

  

  也许父亲的说法是真的。在六十年花甲转后几年,那石碑上的黑便淡了许多,有好些地方已露出了褐黄色。后来,国家没作限制了,我们便办起了清明会,每次大家来到老嗲嗲的坟前,都会兴奋地谈论着这墓碑所发生的变化,好像在谈论着一个特别令人振奋的喜讯,大家似乎看到自己的子女在祖先的保佑下,读书得行了,做生意顺利了。整个家族兴旺起来了。

  

  我现在对于老嗲嗲的的近似于传说的事,是不大相信的。那次家族中死人的事,我猜想那可能是瘟疫。只有瘟疫才会一家一家全死光的。我只是在心里这样认为,没说出来。我不想打碎他们这么多年来苦苦期盼的梦幻。至于结冰条一事,我无法解释。本来,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大自然之谜,连专家学者都是无法解释的。

  

  今天,到山坡上挂清的人很多,放眼一望,坟地里挂清的人来往穿梭。彼此见面时,不管识与不识,都热情的打着招呼,显得亲切和友善,文雅而实诚。鞭炮声一早就响起来了,从未间断过,把清明节的气氛渲染得浓烈和火爆。让人想起春节的盛况。

  

  我们这次同去的三个小孩,挖了大半口袋的灯笼草,书名叫蒲公英的。我想,这些小孩对蒲公英如此感兴趣,也许是受到了所读的课文的影响。他们乐此不疲,淡泊了挂清的事了。也许在他们的头脑里,祖先是遥远的,是虚幻,是符号,远没有蒲公英真切、实在。我相信,他们一年年的奔跑,渐渐的成长,声声呼唤的亲情会像长江、黄河注入大海一样注入他们的心底。

  

  我们在坡上祭祀了所有的祖先后,又回到家里烧了许多纸钱。年长的人的说,坡上烧的纸钱,祖先是得不到的,只有在屋里烧的他们才能得到。我不大赞同,因为我认为,坡上烧的,就在他们的坟前,只是举手之劳,怎么会得不到呢?再说,坡上烧的祖先得不到,那我们又何必去坡上烧呢。原来,他们也是听长辈们说的。于是,我明白了,原来是这里的风俗习惯。我也就不争辩的了,和他们一起在屋里烧纸。

  

  最后,我们围坐在桌前,浓浓的亲情在推杯把盏中升腾到氤氲的空气里。

[责任编辑: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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