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红砖楼一楼大门口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夏日的午后，这里总是排列了很多小凳子。没课、没事的几个女教师便三三两两地聚在这里，大家一起谈学生、说生活、评男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就连上面预制板上的主人——燕子，也会参与进来，时不时地欢叫几声。偶尔还飘下几根羽毛，或是不小心让某人中了标，大家便嘻嘻哈哈打趣一番。预制板上住了两窝燕子，它们每年都会在我们不经意间住进来。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生儿育女。我在这里工作的八年，它们从来没有失约过。
有一年，几个顽皮的小孩子用竹竿把它们的窝捅了，满地的杂草、羽毛、泥土颗粒散落一地，让人看了极其心痛。第二天，发现燕子进进出出在修补破烂的窝。可是修好的窝没多久又惨遭毒手。我想燕子可能放弃了，这里的人们真不友好。可是它们又重新开始，把两个窝都补如初。第二年，它们又唱着歌回来了。去年夏天，因为这栋楼改造维修，到处堆放了建筑材料。工人们上上下下把房子弄得面目全非，我们不能在这里侃大山了。一次路过，发现燕子窝还好好的，但是却没有燕子来住。因为那块预制板下干干净净，一点秽物也没有。突然就有点想念。今年房子改造好了，一楼成了学校的礼堂。那块预制板还在老地方，可是燕子还是没有归来。路过曾经热闹的地方，抬头看看那两个燕窝，不知道燕子在何处安了家。 小时候，农村的燕子特别特别多，几乎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有几窝，它们喜欢在房子的中堂房梁下安家。我们小孩子还把谁家的燕子窝多作为吵架时炫耀的资本呢。一年年与燕子和睦相处。父母告诉我们，谁要是捣坏了燕子窝，晚上就会做恶梦，而且燕子就会把屎拉到谁的头上，屎拉到谁的头上谁就要倒霉了。所以我们对燕子有无限的敬畏，也有无限的好奇。也曾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几个小朋友找一架梯子，架到大伯家的中堂房梁上一个个爬上去看燕子蛋和小燕子。一个个睁大双眼，不敢吱声，大气不敢喘，就像虔诚的教徒朝圣一般。没有一个人敢使坏，连小燕子和燕子蛋也不敢用手摸。 叔叔一家都去城里生活以后，八十多岁的奶奶坚持一个人住在以前与叔叔一起住的老屋里。叔叔家的中堂和中堂门沿边每年都有几家燕子定居。可是在奶奶八十六岁那年，一只燕子也没有回来。奶奶说，不好了，我今年可能过不去了。我说，怎么可能呢，您身体硬朗得很呢？奶奶摇摇头说，你看，今年一只燕子都没来，肯定不是好兆头啊。我心里笑，这是哪跟哪啊。也许是奶奶年纪大了，这一生也太孤单了，所以把燕子当成了自己知心的朋友了吧。 不知是燕子没有来还是奶奶真的到了归去的时候了，就在奶奶说自己过不去了的当年秋天，一向身体很好的奶奶却突然吃不下饭，看了很多医生也没有好转。一个星期以后，当所有她想见到的亲人都见到了之后，在一个早晨，奶奶就像燕子一样飞离了我们。不知在那里，她是否见到了每年都来她家的那几窝燕子。每年回家的时候想起奶奶，我就会抬头看看家里有没有燕子。 又是一年春来到。今年端午节回家，却意外地发现小时候布满家家房檐下的燕子窝很少见了。可是雨后的下午，窗外的电线上，却站满了叽叽喳喳的燕子，那是我多年前经常看到的景象，几条电线上黑压压的落满了燕子，它们翻飞着、歌唱着、呼唤着，用最简单的方式交流着。可是几小时以后，却再不到它们的身影。它们去了哪里？难道是乡村里的空房子越来越多，让它们对这片曾经眷恋的故土失去了兴趣？难道它们像我们一样疯狂地涌入了大城市，湮没在茫茫无际的天空？ 匆匆飞过的燕子啊，你们的家安在哪呢？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