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春天不暖，草芽难以破土，蓓蕾难以绽开，生命的繁衍不知要克服多少意外的险阻，侥幸活下来的，生儿育女，开花结果，都是勇敢者的后代。夏天不热，非但不热，反而频繁作雨，在山为福，在田为祸，在人为苦。
阴雨天气连续而顽强地对抗着，声色俱厉的夏天不得不暂时撤退了。
接连不断的雨水的滋润和冲洗，使老态龙钟的大山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翠色，翠色日渐加浓，日渐醒目，深埋于焦渴土壤中的生命欣然勃发，原有的百折不挠的灌木随即四处蔓延，几天工夫就盖住了大山所有的肌肤。那种翠，几乎要发亮，几乎要流动，几乎跃跃欲试向人奔突靠拢。到底有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蓊郁的景象了，连耄耋老人干枯的记忆里也找不出一星半点影子，连他们都惊奇眼前梦一般的变故，他们说，南北的大山，从来都是焦枯，从来都是惨淡，近年来，特别是今年来，居然有了这般令人赏心悦目的颜色。 这就够了，小城周边陡然而来的润泽与亲和让所有人惊奇，也让所有人欣慰。据说，郊区及乡下的地头路边也是蓬蒿满地，蔓草丛生，大山也是一样的碧绿如新，地里的庄稼涨势也是意料之外的旺盛，树木也是意料之外的葱茏。谁都知道，地球大气候环境在变暖，这是科学得出的结论，地方小气候在变凉，也是不争的事实。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南山只是戴帽，而北山一直都是光头，二三十年后，南北两山皆然翠冠峨然，绿衫曳地，这样良性的变迁，仿佛一个垂危的病人忽然灵光乍现，起死回生了，并且健壮得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连绵的雨和持续的阴天在燥热的苦夏里颇受人喜爱，受喜爱的原因当然在于人的功利思想，古语所云久旱逢甘雨，在刀耕火种靠天吃饭的时代，一方面表达了人们对生存环境所寄托的理想，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人们对生活环所境寄托的希望，人力不及，祈望于天。如今，生存条件大有改变，生活环境却有差异。盛夏返凉，人心所向，天凉又多雨，幸甚至哉。不过，人的肤浅的功利思想却要经受时间的检验。荒山变绿，以至蔚然而起秀色者，从客观上说，在人的生存条件环境这一方面的确是莫大的好事，大抵拥有恒久的正面价值，经得住时间的检验，所谓青山常在柴不空一语中的，但在人的生活环境这方面来说未必就是好事，暂时的，短期的酷暑变凉并时而下雨是莫大的好事，是福，是天赐的福分，不过，这样反常的变故却不可以长久，一两天是喜悦，三四天嫌长，五六天就烦了，成了霪雨，就失缺了快意。对一个正在改建和扩建的城市来说，接连几日的阴雨绵绵已经是苦不堪言的坏事，出行不便，遍地污浊，轻便洒脱的夏装渐渐变成了秋衣，雨在不停地下，凉，的确很凉了，甚至有了冷意，觉得激情四射的夏天不应该是这么回事，但事实却是，季节错乱了，由炎夏忽转而为凉秋，人们觉得被季节欺骗了，被戏弄了，觉得四季变化不完美，是一种缺憾，缺憾的背后还隐藏着危机：准备好的夏装还未上身，计划好的夏日休闲尚未进行，约定的娱乐活动不能及时付诸行动；水上公园成天在雨中淋着，垂头丧气地静默着；亲水平台的啤酒广场门可罗雀；以往繁华热闹的夜市只有雾气中朦胧的灯光和地面于水中模糊的灯光，还让过往的车辆给无情地碾碎了；裙袂飞扬的花一样的女人们，满怀失落地躲在雨伞下从湿漉漉空荡荡的街上心事重重地走过；暑假到了，街上本该有孩子们群鸟一般的聒噪，也没有了。在连绵的雨中，夏天显得很萧瑟，甚至有些荒芜。这是北方，很少下雨的北方，人和这里的一切都习惯了晴朗干爽，连续五日的连绵阴雨，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期望，已经变成了焦虑和恐慌。江水上涨，浊浪翻滚，涤尘荡污，漂浮着垃圾，也漂浮着已经让人开始厌倦的连续阴雨的日子。 人，首先是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关于年岁的更迭，关于四时的演进，在人的意识里已经变成了和生命同步的节律。在四季分明的地方，设若少了四季中的一季，会给包括人在内的活物的灵性带来极大的影响。白水江上，好几座大坝的崛起，一个个人工湖的出现，已经明显地改变了当地的小气候，年平均气温趋于下降，年平均降水量趋于上升。小城的人们清楚地记得，这里连续几年年都没有出现到春天的温暖了，天气总是从冬一跃而入盛夏，已经如此不完美了，现在，连夏天也要变得残缺，怎么不会勾起人们的怀旧情结呢？在衣不丰食不足的年代，春天一到，鹑衣百结的人们依墙鹄立，尽情享受苍天寄予的温暖，有好生之德的苍天仿佛知道全天下的子民们没有足够的可供取暖的薪柴和煤炭，才大敞阳光的胸怀似的。如今，日渐殷实的人们已经步入电气时代了，无需靠天取暖了，春季来了，春天却迟迟不来，终于等到花儿勉强开了，终于等到花儿又勉强谢了，最后等来的是破门而入的盛夏。有福不可重享，如今，连上苍都知道俭省节约了。同样，也是由于人们不烧薪柴了，无人上山砍柴了，上苍才年年慷慨地广洒甘霖，遍施恩泽，要再造青山了——谁又知道呢？但愿是这样的吧。 春天不暖，草芽难以破土，蓓蕾难以绽开，生命的繁衍不知要克服多少意外的险阻，侥幸活下来的，生儿育女，开花结果，都是勇敢者的后代。夏天不热，非但不热，反而频繁作雨，在山为福，在田为祸，在人为苦。荒山变翠不嫌其盛，田禾多水徒长苗架，人不劳作空对时日。没有严厉日光的照射的穗头和子实总是那样一副病态的孱弱，庄稼的苗架，丰茂确乎丰茂，只是没有跳荡的活力和明艳的光泽，俨然营养过剩的肥儿和胖妇。 第六日，天终于晴了，地上的一切重又接受夏日热情如火的炙烤。这也是好事。山木与田禾尽得上苍及时的恩典，叶绿素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光合作用，在完成生命的遗传，在提高生命的品质，在提升生命的高度。人呢，自然也很快乐，习惯了四时分明的人们需要老老实实完完整整的夏天。夏天终于回归了，大家依然踌躇满志地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尽管重新归来的夏天依然严酷。 2011-7-14作于未末工作室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