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的光影 流年光影

  渐渐地喜欢上子时。这是一日中最为宁谧的时辰。通常,我会开了窗,环抱双肩,斜眼看窗外的风景。没有一个人影,路面像裸露酣睡的孩子,没有一丝防备的意识。灯光把摇摆的柳枝投上去,漏下来的光影,星星点点,牵牵连连,忽明忽暗。我看不到路的尽头,到底停歇在哪里。柳枝随了路的走向延伸开去,那些雾一样的光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流年的光影浮云一般飘过来,迷蒙了我的双眼。

  

  你说,拉起犁铧,让层层泥浪翻卷,埋下一段光阴,然后义无反顾地前行。这样,你会看到不远处,柳暗花又明。可是,当我停下脚步,回望那片土地,被秋水浇灌的光阴长出失语的秋藤。这藤子,攀住花枝,蹭蹭蹭地生长。某个晴明的早晨,我走出去,绕着藤架一圈圈转。泥土里,满是细碎的影儿,我怎么也数不清。我倒是想数清来着。于是,选个合适的角度,蹲下来,捡起一根枯枝,一遍一遍,试图剥离杂沓在黑影中的日光。可是,那些亮亮的光点,顽固得像你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思想,即便我如何努力,也无法分离出去。

  

  我知道,这辈子再也无法抹去你的好,抹去你留下的青绿的苔痕。我想留下你那些透骨的坏,好让自己彻底绝望,然后走出你的视野,把外面的阳光洒满伤痕累累的骨缝,以此取暖,让生命在阳光里通透成火红的球体,沿着既定的轨道滑下去。如果能这样,剩下的一段路程,该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闪亮啊!

  

  我终究不能走出你的光影,如同我不能决定今夜的雷声隆隆。楼顶的电光击碎了漫天的黑影,把一道道水柱照亮。我抬头看天,找不到水柱的顶端。爆裂的声响仿佛要震醒沉睡的灵魂。爆响之后,是更加粗壮的水柱,顺着墙角的管道哗哗地流。草坪的水溢出来,漫过水泥路面,急速向地势低的路端流去。那些住在低处的人家,恐怕又要受灾了吧。没有人预报说有雷阵雨。可是,它来了,来得异常的迅猛,猝不及防。这多么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征兆的冲突。只是,风雨过后,再也难以看到养眼的彩虹。天空已经不纯净。尘埃遮蔽了日光,那些纯净的湖蓝消失在儿时的梦边。白如雪峰的浮云再也不会追着丫丫的脚步,一晃一晃地向前奔跑。

  

  我挥手让你看低沉的天空。你说,如果没有雨水,满坡的草叶何以挺起身子生长?你顺手抓起一根枯萎的草枝,在我的眼前晃。总要消亡。为什么不能给它一线生机,让它在雨季过后的天空歆享一缕寿延的阳光?其实,我早已发现,这秋季的雨水最适合草木生长。不管是楼前屋后,还是田间地头;不管是河堤沿岸,还是公路两侧,秋天的草总比夏季的草丰茂,多了一份成熟的味道。春夏的草叶,瘦小,脆弱,经不得半点损伤。而秋天的草叶,你得耐着性子攀折,一不留神还会伤了你的肌肤,给你无言的刺痛。是的,阳光很好,如果整日沉溺其中,肌肤一定会失了水分,变得不够莹润,光滑,鲜亮。阳光之后,一定要给它雨水,给它足够的雨水,间或来点东南西北风,这样,它的根一定会努力向地层深处生长,从而迎击更大的风雨。

  

  其实,我挺喜欢看你坐在阳光下的模样。放下背包,靠着石碾子,点燃一根香烟,咂吧一口,你的眼神便给升腾的烟雾带走。那一定是飘往太阳的方向。那时,我觉得你真伟大。你都可以睁大眼睛,直视燃烧的太阳。再回头看我时,即使眯缝着眼睛,我也能听到自己心口坚硬的冰峰融化的水流声,暖暖地回响在午后空寂的麦场。

  

  后来的日子,我很难看到你用双手捧起阳光,洒向黑暗的屋角。你总是在某个风雨纷乱的清晨,或是黄昏,向我走来。脸上满是雨珠。短短的发梢贴着鬓角,雨水顺流而下,直入你的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眉头拧成花结,逢着雨水便难以舒放。我在这花结里抑郁下去。世界小得像你空洞的眼眶,我再也找不到游走的方向。雨水似乎永远不知道累,它一直奔跑,一直跑,时大时小,忽快忽慢。睁开眼睛时,雨珠从你的眼角滚出来,绝不拐弯,直直地下坠,落地的声音像划破瓷器般,脆裂的疼。即便我闪电般伸出手掌,也无法接住你抖落的疲惫,和对世事难料的绝望。你转身离去,雨雾很快消散了你的影子。你走得那般迅速,比我思维的转弯还要快。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你出逃的小路。雨季里,怒放的花瓣一片一片飘零,被雨水冲散。遇到坎坎,还有坷坷,它芳香的花魂即被淤塞,葬埋。我再也看不到飘摇枝头的嫣然,花香是隔年的旧事。阳光出来,光秃秃的花枝寂寞在流年的光影里,孤独地吟唱。谁来为它消逝的美丽埋单?我站在空荡荡的路口,僵立成一块守望的石碑,等待你的归期。

  

  还会返回么?我还能等来你回归的跫音么?我还能在你的肩头放上一头秀发么?离去时的小路已被千万人踩踏,模糊了你的足迹。我常常徘徊在那条小径,渴望一低头便能看到你刚刚走过的脚印,有孤芳自赏的隐逸气息。可是,那么多脚印,那么的相像。我蹲下来,把手掌放上去,一比划,才发现,这些脚印,远没有你的稳健与刚毅。你洒落的言辞,秋露一样挂在草尖,风起时,有些摇摇欲坠,有些黯然入地,有些杳无踪迹。那时,我没有留声机,只能任时光之水一点点销蚀了记忆之魂,空留你一副躯壳,摆在天堂的入口,等待归葬。如果有一天,连这躯壳也给风干了去,那我只好站在十字路口,瞩目每一个行人,看他们的面庞是否留有你纯真的笑容?

  

  天晴了,所有的雨水结束了旅程,所有的行人收起了雨伞。没有人敢冒着秋雨行走。唯独你例外。你说,汲取雨水破天而落的力量,一切过程是裸露的胸膛,给天地间的生灵解读赤诚。那时,我年纪尚轻,不懂这言辞背后蕴涵着怎样的生存之道,但看你的眼神,清凉凉的,晃动着水一样清澈的微光。而今,被言语的暗刃刺得遍体鳞伤时,再回思这句话,方知你的追求是多么的渺远,就像天边的一轮斜月,我们看得见她柔软的光环,却摸不到她硬朗的轮廓,于是,绝望丛生。

  

  隔离红尘,我把心悬在半空。没有翅膀,我不能凌然飞翔。遥望长空,我多么想扶摇而上,摘一片星辉,映亮你黯淡的双眸。可是,我朝不保夕,时时有陨亡的险象。谁会在我的脚下,用稻草铺成柔软的救生毯,让我的跌落演化成跳跃的起点,奔赴你出逃的方向。路人走得如此匆忙,他们甚至来不及瞥我一眼,就各奔前程去了。子夜时分,留下稀缺的记忆,清点流年的光影,用暖色的情缘,坚持下去,等待晨曦的霞光托起你的双臂,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是秋天。没有你的秋天,我避开熟透的果子,总是怀想夏日的光景。那时,烈焰是街头的疯狗,逢人便狂吠。你举着冰棒,我品砸到清凉的薄荷味。河水里有你仰泳的姿势,鱼一样来去自如。夏天之前,荼靡花开得慵懒,你踮起脚跟,掐掉花枝,随手扔进水沟。墨绿的叶子,成了你不离不弃的书签。你喜欢蹲着读书,嘴含一片草叶,吹响消失的春天。草木发芽的日子,空气中流动着新生的气息,河冰融化成一江春水,滚滚东流。你站在河边一声声感叹,荡涤如江水啊!逝者如江水啊!

  

  走不出季节暗示的怀想,仿佛钻进一个圆圈,从秋天推想回去,推到底,还会推到经历过的另一个清秋。不过,此秋天已非彼秋天。那里,留下你过往的印痕,就像柳枝的光影,浮动在子时的路面,偶或给我一丝转瞬即逝的慰安。

  

  2770字

  

  2010.9.7。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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