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板灯龙】故乡就是一盏昏暗的灯

  故乡的板灯龙  阳春三月    说起故乡的板灯龙,留下许多谜和谜一样的趣事。  相传,我们村很久以前是个老街,原来十分热闹和繁华。这应该不假,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村里有条东西走向的大道贯穿村头村尾,然后衍生很多小路,或直或曲地通向不同的地方。无论大街小巷,路面全是用青石板和青石头铺就的,至今青黛幽暗。沿街两旁原来耸立着整齐的骑楼,有的是纯木建造,有的是青砖青瓦,有的是木砖结合,大致两层,古色古香。如今基本上翻新盖了楼房,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残迹。只可惜,原来的繁华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然逐渐衰没,仅留老人的追忆与感叹。  村里主要居住着陈、杨和欧阳三大姓,分居村尾、村腹、村头。老人一代代流传说,村里三姓祖辈都是从外地逃难、逃荒、避灾、流浪而来,没有原著居民。所以叫流芳村,后来更名叫流坊街,最后又叫作流坊村。因这里地处交通要道,两条河流村前村后环绕交叉而行,扼守三山四路口,适合物资汇集和交流,祖辈便做起了生意,后来慢慢地发展成为小小的集镇。也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祖辈生活安定丰裕,为庆贺丰收、祈福未来吧,祖辈每逢正月十五前便耍起了龙灯,历经演变,流传至今,除文革时期中止过,一直没间断。  然而,故乡的龙灯与其他方的龙灯浑然不同。与其说是龙灯,还不如说是灯龙更确切些,因为它是由多节灯板组成。每条灯板均采用上好的松木,按照统一的规格制成纺锤形,长约一米五左右,可安装两三盏灯笼,笼里插上香烛。所以,叫板灯。灯板两端各留一个圆孔,一头装有活动的提杆和插梢,另一端的圆孔空着,以便套装下一条灯板。就这样,灯板一节一节地链接,灯笼一排一排地相衔,组成一条长长的火红的灯龙。所以,我们今天习惯叫板灯龙。  虽说村人多姓氏,但故乡的板灯龙从来不姓某家,也不属于某一个家族,它象征着流坊村人的团结统一与和睦相处。按祖训,每年元宵节前连游三晚灯龙,家家户户都要出灯。村里上百户人家,有些家庭出双板,一百余板灯相连相接,绵延三余里路长,浩浩荡荡,在黑夜中红红闪闪的一动,不就是一条活灵活现的赤龙么?!    我至今仍然搞不清楚,为什么故乡的板灯龙不耍首尾,也就是说,故乡的板灯龙没有龙头也没有龙尾巴。我问过很多老人,都不能自圆其说。但统一的说法就是,流坊村像条龙船形,龙船本身就有龙头和龙尾。祖辈心中的图腾----龙呵,它是随时随地都存在的,永远庇护着村人,所以,龙灯要去头去尾,没必要画蛇添足,这样更显出祖辈的虔诚和膜拜。  虽然如此,但游板灯龙的前一天,还是照例要抢头彩的,也就是竟标谁家打头,最头一个举龙灯,应该就是举龙颈。之所以要举,是因为龙头肯定是入天很高很高的,所以,最前面的龙灯必须高高举起,或扛在肩膀上,两丈余高,没入夜空,这样才能与空中随时随地都在的龙头暗暗相衔。那威风,那气派,足以训服任何风云!村里凡家有结婚的,生小孩的,做新房的,迁新居的,做大寿的,考取大学的,想成事的,等等喜事吉事,都可以来竟标。标金充为活动基金。中标的主儿身披彩带,胸前挂着大红花,欢天喜地,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声里和羡慕的目光中,放响一路鞭炮迎回家去。  出灯是件体力活,一会儿手提,一会儿肩扛,所以,一般都是青壮汉子出灯。这也是一场力量与雄风的展览,尤其年轻男子汉,这时往往更容易获取意中姑娘的芳心。  当然,游灯龙是少不了乐队的。乐队是由村中比较有经验的中老年人自发组成,却很敬业,也专业,很协调,都是平时闲日里专门训练而成。乐队分两组交替,鼓锣钹唢呐一应齐全,乐曲传统,简捷,喜庆,响亮。  咚咚锵,咚咚锵  唢呐更是净拣喜庆的曲儿吹,一曲接一曲。  可是,我总觉得,祖辈似乎开始是没设唢呐的,或许是后辈凑合进去的,要不,锣鼓钹的音律那么齐整,而唢呐却可以不步其音律,而自由发挥呢?  这不重要。赤龙往哪儿走,到哪儿停,早有向导带队,火铳手开路。向导由村里最有资格的老人担当,他德高望重,最熟知村里风俗,最熟悉周边村落和地形地势。火铳手是个贯使火铳的猎人。向导不仅带路,还指挥火铳手。火铳一响,赤龙启动,火铳再响,赤龙就停歇。因赤龙较长,其间可以再设两名联络员,负责协调和传达讯息。    一切准备就绪后,晚上六点钟准时出灯。龙颈提前扛出,停在村口古庙里,高香火烛地拜过观音菩萨和祖辈,喜气洋洋地静候来灯。三声火铳响过,家家户户先后放响鞭炮,送出龙灯。从龙颈开始,一节一节地往后链接,排到街上,约莫三余里路远呢,红光闪闪烁烁,映红村口,映红围观者的脸庞。  赤龙成形,它要跃跃欲试,虎虎欲动。  村口,锣鼓喧天,唢呐声欢,人影憧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最神气的还是要数打头的,扛着龙颈,披红挂彩,威风八面,满脸笑容,比喝了蜜还甜。最累的可能要数打尾的灯手,说是押尾,实则垫后。前面的人走得快,他得拖着跑;前面的停下来,他得拖着停;遇上急刹车,他准得趔趄;如有急拐弯,他一不紧紧把控住,就有被摔出去的可能。所以,这打尾的灯手通常都是有经验的老手。  晚上六点三十分,火铳震天响过,向导高呼起灯,灯手随声吆喝,先后提起龙灯,龙身挤得嘎嘎作响,围观者也跟着喝彩。在接天鞭炮声响中,赤龙陆陆续续从古庙穿门而出,昂首挺胸,走进夜空。  头一晚,赤龙主要游流坊村老街、村前和洋坑;次日晚,游流坊村和周边较近的村落,走的远些;第三晚除游流坊村老街和周边较远的村落,走的更远些,还要去村前扭8字,这是高潮,也是最精彩处,后面自当详叙。  且说这赤龙出洞,一路上自有村民接龙纳福。鞭炮声声不断,劈里啪啦地闪烁,烟花兴奋地窜入夜空,展示着满空彩花,它们热热闹闹地竟相唱着歌儿相迎相送。只要赤龙所到之处,无论经过谁家门口,哪怕是荒庙公厕,都有人守候在那里,准时燃放鞭炮烟花迎送,那热闹赛过任何过年过节。  是呀,这是故乡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呵!    虽然游灯历时三天,但游程和具体路线各不相同,而且每次出灯都是在村口古庙集合,首先穿过流坊村老街,继而或折向洋坑,麻坑,或翻越两座小山,进喜家庵,再出庵过黄家坪,戴家村、邓家村。这样,流坊村委所有自然村落都游了一至两遍,然后再折回老街,回到村口古庙,然后散灯。  咚咚锵,咚咚锵  唢呐唱得欢喜,一曲接着一曲。  赤龙走进了古老而喜庆的歌乐声里,走进了欢乐而热闹的人群中,走在漆黑的夜空,红红火火,弯弯曲曲,高高的龙颈伸进夜空。远远望去,那龙头似乎就隐没于云丛,龙尾摇摆于夜色里,真所谓神龙见身不见首尾!一种神秘和敬畏感,让人油然而生。同时,也让人不得不佩服祖辈不设龙头龙尾的另一玄机。  锣鼓声渐走渐远,渐远渐悠扬。很显然,赤龙也慢慢走远了,乐队不紧不慢地跟着,敲打着,演奏着,吹吟着。一些精力充沛的大人和好奇的小孩喜欢一路跟着,他们想体验赤龙的愉快旅程。大人拿着手电筒,小孩提着小灯笼,有的手牵着手,有的怀抱着幼儿,有的背驼着孩子,浩浩荡荡,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在夜空中形成另一番美景,让远远的观众应接不暇,感叹连连。  流坊村背倚后龙山,洋坑、麻坑两村和赤龙必须路经的那两座小山,均位于流坊村的村北和西北,站在后龙山,是远望欣赏赤龙神态的最佳位置。这时,后龙山头早已村聚集了大量村人和看客。果然,当路经宽敞平坦的大道时,赤龙尽量舒展着长长的身躯,昂首挺胸,气宇轩扬,闲庭信步似的悠然游动。若是走进树林、村子,远远望去,赤龙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神光闪烁。但乡村弯道多,坡道也多,而且起伏不平,这时的赤龙更是迂回曲折,尽显英雄本色,拧身摆尾,时出时没,或上或下,飘拂不定。在重重夜色的掩护下,赤龙犹如在云中神游,或穿梭,或漫步,或翻滚,或畅行,任凭来去停歇,自由自在。  每经过一个村落,都有好心的主户或虔诚的膜拜者,招呼着赤龙停下来歇息,送茶,上烟,还有糖果点心。向导、火铳手、灯手、乐队一众人等,人人一杯热茶,人手一两支香烟。茶是好茶,烟是好烟,皆大欢喜,其乐融融,余味绵长。  这时,灯手、乐手可趁机擦擦汗,或者更换香烛,一边喝着吃着抽着,一边聊些路上的趣事,谈笑风生,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当然,最精彩、最令人热血沸腾的,还是赤龙扭8字。那是最后一个晚上的绝活,也是人们翘首期盼的高潮,很多外地来的亲友也特意早早地赶来一饱耳目,一睹为快。  第三晚,前文略过,待赤龙最后游完流坊村西面的邓家、戴家、黄家坪,远远地传来悠悠的鼓乐声时,村人都知道,赤龙就在折回来的路上,向着村前那片广袤的农田、祖辈流传每年扭8字的即定场所挺进。  这时,村人纷纷走出家门,扶老携幼,交头接耳,早早地守在村前屋檐、路边田埂、桥上、小山坡上,一些小孩早就挤在村前住户的楼上,占得优势位置。  咚咚锵,咚咚锵  唢呐也的的嗒嗒悠扬地吹着。  这鼓乐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穿过村口,齐齐聚焦在村前那片广袤的农田。  村人、观众开始安静起来,目光也都齐齐聚焦了。  这么长长的赤龙,要有规则地扭成8字造形,实属不易,那难度可想而知!这得归功于老向导了。当然,老向导已然胸有成竹。他心中早就拿捏准赤龙的长度,能扭成多大的8字状,首尾如何相连,速度怎样控制,等等等等。这几天,老向导可操心了,他日夜盘算着这事儿,赤龙已在他心中走过无数遍了。  锣鼓声不紧不慢地敲传响。老向导比划着,指挥灯手缓缓地先走两圈圆,再转圈时赤龙就不知不觉地慢慢弯成了8字雏形,当人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这8字已经有眉有眼了。赤龙边走边试转,红彤彤赤闪闪的8字赫然游动的夜空下田野中。  这时,锣鼓声突然急促起来,而且越来越急促,仿佛万千战鼓齐鸣,催促着千军万马奔突冲杀,唢呐也急得高吭地前来助阵。果然,赤龙咬着8字形阵势突然越游越快,越转越急,越扭越紧,一时间波光翻滚,暗影汹涌,只见赤龙神光,不见人影。哪是头,哪是尾,已分不清楚,只有一个火红的8字在飞速旋转。  人群躁动起来,欢呼雀跃,吹口哨的,叫喊的,鼓掌的,摇臂的,蹦跳的,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这一刻,红光闪烁的8字烙在田野中。  这一刻,飞速旋转的8字照亮了夜空。  这一刻,热血沸腾的8字流进了村人的血脉里。  八者,发也!  我忽然明白,原来这是祖辈代代相传的期望和寄托,是祖辈的良苦用心所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似乎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忽然,锣鼓声嘎然而止,赤龙顿息,一个标准的8字仍然写在人们眼前,烫着人们的心,纹丝不乱,闪闪烁烁,溢彩流光。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如此三匝。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声依然悠扬,赤龙缓缓地走出8字阵容,饱含满满的希望,弯弯曲曲地向村子游回来,停歇在老街,接受村人的礼赞和馈赠。    最后是散灯。  虽说这是收场戏,但是散灯可大有讲究,而不是随意拆灯散去,所有灯手必须穿过古庙,送福祖辈,接受观音菩萨和祖辈的目光洗礼。出了古庙,灯手才能快速拆灯,扛着板灯发足往自家跑去。  传说,跑得越快发财也越快。如此,就呈现出另一番景观:从古庙到村里大街小巷,百余板散伙的龙灯,被灯手扛着东奔西跑,看似横七竖八,零散混乱,实则都红红火火地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满街满巷都是。有的灯手跑得跟风似的快,像团火光一样,有的灯手边跑还边吆喝,也有的灯手才不管发财不发财,悠然自得,还哼着小曲,一不小心,挡着人家的去路  此时此刻的龙灯呵,在一些好事者趁热打铁似的鼓动声中,忽而东,忽而西,忽而南,忽而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时,家家户户早已准备好了放鞭炮烟花接灯,这叫迎喜。这家响罢,那家响,村前村后,村头村尾,鞭炮声烟花声此起彼伏,响彻云天,经宵不眠。    2016.2.22初稿  2016.7.12修改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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