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我就一直在思索着该写怎样一篇文字来说说我对去世长者的思恋与歉意，但每次刚刚起笔写下几句，就无法再继续写完。我知道，是我无法对自己写的文字满意。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敢问，这能和一生一世，一人一命相提并论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终是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执笔是为了记叙生活，是为了解脱自己。对先人，我确有太多的歉意，这不是几百个文字，几天的悲伤所能够释怀的，或许一生都是在偿还，亦或永远都无法偿还。 一大清早，就从睡梦中醒来，特别的日子该做一点特别的事。和着父亲匆匆赶到奶奶家，接着奶奶一起去乡下祭奠。奶奶身体不好，早年多病已住过多次医院。本来这次说好，就是我和父亲去看一看就行了的。可奶奶瞧见天气不错，还有车来回接送，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和我们一起去祭奠。我和父亲虽然知道奶奶最好是不要出远门，在家休息才是最好，但看到奶奶兴冲冲的整理了行装，还对着镜子仔细的梳了一梳头发，我们便不好再劝阻什么。我知道，奶奶是想着爷爷的，想着自己的母亲的，想着先自己而去的兄弟姐妹们的。 在车上，奶奶随口说道：清明就应该有明啊，有太阳才可以的。我听着也觉得对，清明何必雨纷纷呢，好的天气伴着好的心情看望逝者，想必在天国里的他们也会开心的吧。 我已经很久没去乡下了，四五年里，总有着这个那个的理由阻止着我归去。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小鸟注视着天空，却无心回头看看起飞的地方。我家的祖坟在乡下老屋的一座上头上，驱车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说是老屋，其实也找不到多少属于后辈，属于我的痕迹。这里现在只住着两个舅爷爷了，再也找不回印象中我能够走街串巷的情景。说是祖坟，其实也只是一土三分地而已，有的甚至连墓碑都还没有，简简单单只是个坟头。是啊，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了陪伴我童年欢笑的地方，只是此刻回首，故人早已西去。 我们落脚的地是六舅爷家，记得小时候多也是住宿在这里。汽车刚到家门，我就透过车窗看到六舅奶急忙的出来接待，刚下车门，也就看到六舅爷踱步的从农田里归来。打过招呼，我又似是回到小时候，迫不及待的到处走，这个附近是我的天堂。奶奶一辈有八个兄妹，奶奶排行第二。在我小时候，我是唯一的孙子辈的成员。于是，最小的也就是最大的，各个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对我特别的好。每每来这，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挨家挨户串门，打招呼，亲亲切切的叫一声爷爷奶奶，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得到好吃的招待。那时，我还小；那时，奶奶的身体还好；那时，大舅爷，五舅爷也都还在。 这次再走，我真的慌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大舅爷和大舅奶已经不在，家里只有一个对我的手机游戏感兴趣的妹妹，我的印象里却没有她。我是最喜欢五舅爷的，于是每次来我都是急冲冲地往五舅爷家跑。这次再走上那条路，我发现，曾经的高坡只是现在的斜路，我42码的脚走上几步也就到了顶；曾经的湖泊只是现在的池塘，从前总被告诫着要远离它，估计现在却盖不过我的头；曾经的凶恶的大黄狗，只是此刻眼中的一个普通活物，它瞧我走进，汪汪几声就风一般的跑远。 令我无法-想象的是，真有一天，五舅爷的农田会荒芜，菜地会长满杂草，而这一天竟然就是今天。我踏着泥泞继续向前走，途中路过七舅爷家，碰到了七舅奶，静静打过一声招呼便继续前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发生了，我走进五舅爷家的院子，院子旁猪圈里的猪的喘气声已不再，院子里的大水缸中竟长满了青苔，还有一把厚厚的重重的锁挂在了正大门上。我进不去，我也无法再进去，我再也不能大声叫着五舅爷让他背我进房，他做不到；我再也不能嘻嘻笑笑的对着五舅奶，让她给我糖吃了，她看不到。一扇简陋的大门分开的是两个世界，我幻想着门之内应有的情景，可我透过缝隙一看，留下的只是虚无。我逃跑了，落荒而逃。 再回到六舅爷家时，父亲正准备出门上山开始祭奠，我也就跟在了父亲的身后。以前，奶奶总是也要上山的，可现在，奶奶再也爬不动了，只能在山脚道一道自己的思恋。也许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可也许这样也就足够了。 父亲准备了许多纸钱，鞭炮之类，每到一个坟头，便会停留那么一段时间。点上蜡烛，挂上纸灯，燃起鞭炮，再烧一烧纸钱。依次拜过了爷爷的，五舅爷的，大舅爷和大舅奶的。 在爷爷墓前，父亲特地多浇了一瓶酒，点上了一根烟，在墓碑旁说上了几句话，随后又在墓前跪下，拜了一拜。我也学着父亲如此做了，希望着早去的爷爷能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在五舅爷面前我感到了一阵心寒，无法直视。天气微微有点变化，蒙蒙的烟雨渐渐笼罩了山头。时而有着几只鸟绕过头梢，时而也能听到别的山头里放出的鞭炮声。 我从小都未曾见过爷爷，家中仅有的男丁便是父亲，父亲对我过于严格，故每当我看见同龄人有着一位和蔼可亲的爷爷笑容可掬的对待他们时，我都会格外的妒忌，而五舅爷也正是解决我这内心一份空虚的一剂良药。我记得，每次我来到乡下，五舅爷总是格外的开心。农忙时，他带着我一起耕田，尽管我一直在捣乱；农闲时，他便会和我一起斗牛，脑袋顶着脑袋，看谁的脑袋更硬。小时候，我最大的目标就是战胜五舅爷，每每五舅爷放让让我取得胜利，我便会开心不已，到处炫耀。而后，稍稍长大，还是拖着五舅爷陪我斗牛，有时却用不了多大的力气便能赢下，我以为是我变得更加强大，未曾料到，只是五舅爷在渐渐老去。我还记得，在乡下时我总是粘着五舅爷不放的，晚上睡觉也要跟着五舅爷一起睡，而五舅爷也总是默默笑着忍受着我的调皮。小时候是不喜欢吃肥肉的，总是觉得油腻，而五舅爷对我说，只有吃肥肉才能长高长壮，才能有更大的力气斗牛，随后又会用筷子夹上一大块肥肉，大口大口的吃掉，看到这场景，我自是不会认输，于是也就吃起肥肉来，幻想到斗牛能胜过五舅爷，快乐自是溢于言表。 五舅爷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他总会问我一些数学问题或着讲给我几个历史故事，例如，李大伯有一群鸡，一只只数能数完，两只两只数多一只，三只三只数多一只，这样一直数到七只一只数多一只，八只八只数又数完了，请问一共有多少只鸡？又例如，红军长征的经历等。五舅爷我是敬佩的，我一个大学生才学了这么点东西，而他仅仅是个农民却看上去有数不尽的学问。 最后一次碰到五舅爷是在奶奶大寿的时候，那次我还嬉皮笑脸的拿头顶了一下五舅爷，未曾料到，那竟成为了永别。记得一次突然听到家里人说，五舅爷家的母猪病死了，没过多久，又听到家里人要去参加五舅奶的追悼会的事，听到这，我还想过要去陪陪孤单的五舅爷，却为了多点时间玩，借着读书的幌子替自己找了不去的借口。最后的最后，便是五舅爷去世的消息了，这时离我的高考还有半年。我是在陪伴着所谓的女友的时候接到的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送一送五舅爷？我斜眼看了一看搂在怀里的她，竟然没有良心的说：我要读书，没有时间去。而后，奶奶也打了电话询问我，奶奶说：五舅爷对你那么好，你抽空还是去看一看吧。依旧坚定着那个借口而不去，奶奶听到后，降了几个声调的说：那好，那你就好好学习吧。挂完电话，披着人皮的我对偎在我怀里的她说：为了你，我连对我最好的舅爷爷的葬礼都没有去。她听到这话，开心的笑了一笑。 我真的真的愧对着五舅爷，我不是人，我真的连条狗都不如，没有良心的我，拿什么脸面面对您的墓冢呢？我无法原谅自己，一生一世这都会是我心中的疤痕。在您的墓碑前，父亲笑笑说道：我小时候五舅是对我最好的啦，他总带着我城里乡里的到处跑。听着这话，我心里想到，他对我又何尝不是呢？ 徐徐下山，吃过中饭，我快速的躲进房里，不愿出门。随后，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击打着枝前的绿叶，拍敲着池塘的水面，而这，却弄碎了我的心。父亲问我，还和不和他一起去看一看其他几位舅爷爷舅奶奶，我无心再动，随口糊弄了几句也就拒绝了。等到父亲回来，没过多久，我们便踏上了归程。 因为天气的缘故，路途又颠簸，奶奶感到很是不适，下车时呕了一地。等到到家，我扶着奶奶倒在了靠背椅上。我随手帮着奶奶揉了一揉，奶奶要我多揉一会儿，我说好，随即想到小时最喜欢的就是帮奶奶捶背揉肩。而越长大，我的手愈是有力，却再也没有了想法去帮奶奶揉揉肩，敲敲腿。我一边揉，一边对奶奶说：没有去送五舅爷，我真是太错误了。奶奶轻声说道：五舅爷最老实了，对你和你爸爸都好，平常默不作声，我生日他年年都记得来看我。奶奶又问道：你爸给你爷爷带酒了没？我说：带了，爸爸还给爷爷烧了根烟。奶奶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你爷爷死的早，可你爷爷人的性格最好，特别沉稳，不浮躁，你要多学学你爷爷，可惜啊，就是你爷爷死的太早。奶奶接下来又说了许多许多，声音虽然不大，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平常你要多来看我，一两个星期没看到你，接到你电话，我心里就怪想你的。听到这话，我想到了好多。 关上房间的灯，轻轻揉着奶奶的手脚，直到奶奶睡着，我才悄悄离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丢了魂，也失了神。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推荐访问:逝者如斯 悼念刚去逝去长辈的话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