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是从午夜开始落下的，期间断断续续，至熹微时分渐趋强大起来，隔窗望去，密集的雨帘子霎时笼罩了一整个儿世界。那一刻，睡眼惺忪的我，心下不禁涌起一丝快意，重又披起毛毯索性呼呼睡去，没错，所谓清凉夏日正当眠，如是也！
正当自己漫游在通往周公的花园小径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将我拉回了这家徒四壁的现实世界，我顿时惨绝人寰般地惊叫了一声：谁呀？！是母亲，这我自然知道。两个多月前，五十四岁的父亲再次外出打工了，我暑期归来，这柴门小院里，便单剩了我们娘儿俩。起床吃饭哩，旺旺，娘还要赶着上班呢。母亲催促道。旺旺是我的乳名，母亲先前生养过一个儿子，不幸年幼夭折，照她的话说，希望俺老曹家自此兴旺起来。还叫人家小名，什么旺旺不旺旺的，我又不是一包儿童食品。我一面穿衣一面接着埋怨，这大雨天的，还上什么班，您老歇一天都不成嘛？ 简单洗漱几下，我走进堂屋。这当儿，母亲已将碗筷摆放整齐，笑意盈盈地垂手坐于沙发一角，专等着我来吃了。是自己喜欢的鸡蛋面，筋道十足的面条上卧着两枚白皙的蛋，一层青翠的葱花娇羞地浮在水面上，和着几滴袅娜的香油，简直美味极了！味蕾瞬间被挑逗起来，我一忽儿坐下开始了狼吞虎咽，直至吃掉第二枚蛋的蛋清，才恍然发觉母亲那张清汤寡水的碗。我下意识停止咀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嘻笑着将余下的蛋黄夹进母亲碗里。谁稀罕吃你剩下的！母亲佯装生气道，一面复又将蛋黄夹了回来。我实在吃不下了，噎得难受。我努力做出痛苦的表情，按按喉咙向他示意。我高血压，太过营养的东西不能吃，你这做儿子的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母亲看到碗里再次归来的蛋黄，立时摔下筷子，杀气腾腾地向我瞪起了眼睛如此再三，本就破碎的蛋黄，和着碗里的汤水，终究汪成了一碗氤氲的蛋粥，那淡淡一抹黄色，映入眼帘袭上心头，是莫可名状的一种暖。是的，在我们家，除却逢年过节，素日饭桌上，几乎每顿都要经历一场声势浩大的筷筷厮杀战，当然，每一场我都不得不铩羽而归，弃甲投降。 母亲吃完饭，匆匆打柜子里翻出破旧的雨衣，照着镜子披在身上，一面叮嘱我中午好好儿吃饭千万别偷懒不做，一面转身去里屋推电动车，这当儿，活生生像个耍赖皮的小孩儿，我下意识端起正喝着的鸡蛋面拦在了门口。娘，您今儿就别去了呗，成年累月的也没个假期，好容易下场大雨，权当休息得了，顺便也陪陪您宝贝儿子。我眨眨眼睛，嬉皮笑脸地望向她道。你是月子娃还是怎么着，要你娘陪？她顺势刮了刮我鼻头，推上电动车接着说，我不上班拿什么养我宝贝儿子？天上又不掉人民币！可——我刚要辩解又被她打住了。我知道你心疼娘，知道你孝顺哩！可啥是真孝顺？自个儿养活自个儿才是真孝顺哩！人活一辈子总要碰上雨天儿，碰上雨天儿就躲起来，那人一辈子都不会长大哩！雨天儿晴天儿，差一样都活不出个人来哩！ 一瞬间，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鸡蛋面，就那么眼睁睁目送她走出堂屋，离开庭院，拐进雨势骤急的小巷，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渐渐消散在苍茫的雨雾中，待我缓缓回过神来，却早已经泪流满面。那一刻，内心莫名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是的，我想到了现今的自己，想到自己流离失所晃晃悠悠的生活。 大学毕业将近三个月了，我依然悠哉悠哉地活在学生的假象里安闲度日，没心没肺无法无天地过着臆想中的暑假，不知晨昏。参加过数十场招聘会，邮寄过上百份个人简历后，我累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觉得累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有意识地将自己的生活完全放空着，我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关于未来的一切，甚至连一向心心念念的文字，亦久未书写了。被现实冲昏头脑的我，转而走进了虚幻的网络世界，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浪掷在喧嚣的网络游戏里，被电脑驾驭的生活让自己苦不堪言，却又难以自拔。我甚至于学会了抽烟，不，是迷恋，看着自己缓缓吐出的烟圈，一丝丝倏忽儿飘散，那般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的状态，让我有种沉坠的快感。时不时也会呼朋唤友地喝上一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自欺欺人的所谓男子汉气概，曾一度让我为之疯狂。我就这么一天天背离着最初的自己，一天天向着最令人嗤之以鼻的自己前进，前进。是的，很多次午夜梦回，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这醉生梦死的生活中了。 想来，普天之下所有的母亲，都是精通世俗生活的哲学家吧。提起母亲，也许我们常常忽略一点，无微不至的关爱之外，她能带给我们的，还有思想的启迪与灵魂的洗涤，她是我们漫漫人生路上最可宝贵的隐形导师。我的母亲，土生土长的一位农村妇女，文化大革命贯穿了一整个童年期的文盲，斗大的汉字识不得一箩筐，寥寥几句话，却霎时令我有醍醐灌顶之感。是呵，我怕什么呢？我有什么理由畏惧眼前的生活呢？只要内心那盏希望之灯永不灭，面包总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人生本是一段风雨路，走过了雨天，晴天还会远吗？ 2010.8.24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雨天 雨天路滑 适合下雨天发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