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篇：(4)
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文/习之
有时的回忆是幸福甜蜜的，有时的回忆不免让人酸楚。近日，写了篇关于童年旧事的小文：《曾经的，耕读少年时》，青涩年少的那一幕幕，天真无忧的模样，总不时在脑海中涌动，多少有些溢于言表的留恋幸福感。
不忍丝断那美好往事的历历中，眼前，仿佛闪现出的一个熟悉的影子，再也无法从记忆中轻易抹去，而且，渐渐清晰起来。清晰起来的影子，不免让我阵阵心痛，那是一个历经世态炎凉的寂寞孤独的不幸女人。
她，上世纪六十年代，高中毕业，青春靓丽的她，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来到家乡农村当了一名人民教师。几年后，与本村的一名赤脚医生结婚，婚后，丈夫响应国家号召，支边去了万里之遥的新疆工作。从此，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妇，天各一方，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她，一边照顾农村的公婆，一边投身她的教育事业，丈夫原先尚能每年回来团聚一次，后来探亲的次数越来越少，结婚多年后，才有了一个男孩，取名叫伟。
教了不长时间的书，赶上文革，学生走上街头，罢课串联，读书无用，反对师道尊严的思潮兴起，正常的教学秩序被破坏。人民教师也被冠以“臭老九”的名号，地位一落千丈，厄运也接二连三的到来，她是教六、七两个年级的数学，当时，初中两年制。
上课是她噩梦的开始，那时，她是学校唯一的女教师。学生上课恶作剧不断，教室是一律的平房。上课开始前，学生送给她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男生们，用放有垃圾土灰的打扫教室的笤帚，平放在教室进出的门的上框，然后轻轻把门关上。上课铃一响，她带着粉笔盒子和课本，在推门的瞬间，那门上的笤帚，不偏不倚的砸落在他的头上。惊恐的她，扔掉手里的教具，双手扑撒头上灰土的同时，引来了学生们的哄堂大笑。拍打掉头上的灰土，带着难言的委屈，继续走上讲台，眼含泪痕的开始上课。
一波不平，又起一波。刚刚有些安静的教室里，后排的一个男同学，突然，从座位上跳到课桌上，睡起大觉来，又是一阵带着尖叫的骚乱。她实在气愤不过，停下课来，走过去予以制止。结果，那男生来了个鲤鱼打挺，猛的从课桌上跳下来，和她在教室里玩起了“二人转”，在不轻易间，男生“嗖！”的一声，窜出了教室，云影无踪了。这一课，就在这常规似的捣乱中，迎来了下课的铃声。
恶作剧的花样，时常翻新。也许是，门上放笤帚，使她有了警惕和防备，上课进教室前，在小心翼翼的先用手轻轻试推一下，方可没有“陷阱”时，再进到教室。可是，新的蹩脚漫画，却在黑板上亮起来。一个披散着头发，龇牙咧嘴，吞着大肚子，手里拿着教杆的女人。黑板上的一段文字，“大肚子老师某某某”，看后，让她欲哭无泪，习惯的拿起黑板擦，似乎是在微微抽动着双肩，艰难的抹去上面的耻辱。她就是在这样的没有人格尊严的环境里，教学生活了多年。
日久生情，也许是指，在一块相处久了的男女故事。对于她，已是多年不见的夫妇来说，就是，日久无情了。男方那边，有了染指女人的传言，谣言多了，兴许变得真实。那年的冬天，传言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一纸离婚信函，带着北疆的寒气，远隔千山万水，寄送到了他的手中。那年，一直由她抚养的孩子上小学三年级，从此以后，娘俩相依为命。
命运多舛，在她的接连不幸的苦难中，又一件五雷轰顶的天塌的不幸。离婚一年后，唯一的儿子失踪了。儿子听话，聪明，英俊，可爱。儿子是母亲生命的延续，精神的寄托，儿子不见了，在悲情绝望的日子里煎熬，儿子如断线的风筝，杳无音信，一直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多年后，恢复高考，学校走向正规，老师受到尊重。繁忙的教学，暂时冲淡了不幸的印痕，她的一些学生，不负厚望，陆续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心有安慰的她，在逐渐老去的日子里，退了休。
一年的深秋的傍晚，在一片肃杀凋零的县城的街道上，一位孤独的老人，踯躅徘徊在行人道上，一个她最喜爱的正在上高中的学生，偶遇到进城办事的她。老人学生双手紧握在一起，不长时间的寒暄中，学生似乎看到了老人惊喜的面孔中，夹杂着永远抹不掉的淡淡的哀愁与心痛。分手那刻，学生望着老人远去的身影，呆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时光飞逝，她的厚爱的学生也进了省城继续读书，好久没有音信的她，突然得到了她远嫁外地的消息，而且还得到，重组家庭后，不但没有得到幸福，而且十分不幸，再婚不到一年，就精神失常了。
世事难料，接连的不幸，又一次降临在老人的身上，也是最后的一次。因为，她是在精神失常的无助中，死掉了。
她，就是我的恢复高考后的教我数学的最可亲的老师。
我，就是她的恢复高考后的最厚爱的县城偶遇的那个学生。
敬爱的老师，那渐行渐远的凄凉的背影，学生祝您一路走好！
二0一七年七月二十六日 午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