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皮克斯动画电影中母亲形象的扁平化书写

[摘要] 皮克斯动画电影所建构的扁平类母亲形象打破了传统扁平人物单一化、碎片化和赋予某一症候群突出性格的塑造模式,而采用增加或消减的方式,将扁平人物圆整化、扁平人物影子化,为扁平人物的常规塑造拓展了意义与空间,赋予其更具审美价值和功能价值的特征,从而形成一个完整新颖的扁平类母亲形象体系。

[关键词] 扁平化书写;扁平人物圆整化;扁平人物影子化

英国有句谚语:妈妈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最快乐的地方。在皮克斯十四部动画电影中塑造过十三位母亲:戴维斯太太、蚂蚁皇后、卡罗、绿色斑点鱼、海伦、瑞娜塔、伊果妈妈、艾莉、巨鸟凯文、蛋头太太、黛西、艾莉诺和雪莉。尽管这些非主角母亲们都是“按照一个简单的理念或特性而被创造出来”的扁平人物,但这些扁平化书写蕴涵了特别的内质,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圆整化趋势和影子化倾向,因而具有其他扁平人物所没有的风采。

文艺理论家爱·摩·福斯特在总结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基础上将人物分为扁平与圆整两类,扁平人物(Flat Character)是围绕人物某单一特性和简单性格去刻画的“景观式”人物;圆整人物(Round Character)是有极强表现力和最大活动空间的“多维式”人物。然而,在众多影视作品中还存在着影子人物(Shadow Character),即不占活动空间却以某种方式影响相互关系和剧情的“暗场式”人物。皮克斯在三者之间搭起了桥梁,不但将扁平人物圆整化,使其丰满灵动、新奇真实;还将扁平人物影子化,使其特殊存在并导致行动,因而,皮克斯扁平化母亲书写的三种方式呈现出稳固的互文结构,产生了功能意义的拓伸。

一、常规扁平类母亲的刻画关键:母性与母职的延展

皮克斯动画电影中的母亲们都属于扁平类人物,符号化、特性单一、活动空间小但易于识辨,让人一目了然。尽管这些妈妈大多没有自我发展的举动和意识,仅仅充当着孩子的抚养人、陪伴者和精神港湾,但时常让观众感受到母亲的温暖甜美和宽厚包容,正如英国谚语所言:没有无私的、自我牺牲的母爱的帮助,孩子的心灵将是一片荒漠。

《寻找尼莫》中充满浓浓爱意的小丑鱼卡萝,当她不适应宽敞新居时得知是为孩子们精心准备的便立刻释然;担心丈夫的大嗓门会吵醒孩子们;看到鱼卵宝宝时充满了期待与自豪;给孩子们取名字时流露出幸福又担心的神情。面对庞大可怕的鲨鱼袭击时,卡萝不顾劝阻、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孩子并失去生命。

《超人总动员》中的海伦收起曾经的辉煌,隐姓埋名回归家庭,竭尽全力保护孩子们的隐私和正常生活。她为儿子被三次请到校长办公室焦虑,为女儿的精神饮食担心,为儿女的争斗苦恼,在外出前把孩子们安排妥当。当飞机爆炸时,海伦第一反应就是冲出机舱抱住孩子,在坠落时紧紧抓住孩子并保护他们安全着陆,冷静地教导他们危急关头不能慌乱,要相信自己,相信妈妈。危险解除时海伦立刻打电话询问家里情况,意识到危险后冲下车朝家飞奔。当小杰被绑架到高空时,海伦毫不犹豫地让丈夫把自己扔过去砸坏人以救儿子。

《蚂蚁》中蚁后对雅婷公主的成长即位忧心忡忡。当公主对风变弱后蝗虫的到来感到害怕时,蚁后冷静地安慰她不会有事,要对自己有信心;当蚁后看出公主的紧张时拉起她的手鼓励她放轻松并遵循自然规律。当公主在欢迎会上焦虑难以决断时,蚁后让她大胆去做,以自己的直觉为荣。正是母亲对女儿的信任、引导和栽培,才让公主发现并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怪物大学》中史乖宝妈妈雪莉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并不优秀的儿子,始终支持、鼓励和尊重他。她关心在地下室不开灯对孩子们视力不好,半夜不睡对身体不好,配合儿子的一切活动,亲自给队员们缝制合身的队服,支持孩子们去偷偷参观怪物公司。当儿子受冷落时,雪莉在场外为他欢呼打气;当赢得比赛时,雪莉像一个忠实粉丝一样兴奋和激动。

还有安迪的妈妈戴维斯太太、邦妮的妈妈黛西、绿色斑点鱼、巨鸟凯文等都是我们熟悉的扁平化景观式母亲形象,对于她们而言,价值和意义都在于家庭和孩子。虽然她们在一个规范的、讲秩序的、第二性的、空洞能指的范围内活动,其形象不够立体,但却足以体现出母亲的温情仁爱和母性价值,使得人物自身成为特定品质和作品审美价值的集中体现者。

二、扁平式母亲的刻画蜕变:

从“扁平”到“圆整”的滑动  对于扁平人物,福斯特认为“如果这些人物再增多一个因素,开始画的弧线即趋于圆形”,而具有圆整人物“活生生的不可预测的性格”。扁平化母亲往往只具有自然母性和生养母职,展现无私、尽责、宽容、慈爱的一面;然而在皮克斯动画电影中出现了不再是普通“围裙妈妈”,而是拥有救世情怀和博爱精神的大母形象。这正是皮克斯动画电影在常规意义的扁平人物上做加法,让人物从“扁平”向“圆整” 滑动,克服对立性、增强立体感的做法。

“大母”不再局限于小家和子女血缘,而是博大仁爱地去普济苍生。海伦、艾莉诺和蚁后都不只是“慈母”这个单一化符码,她们勇敢、睿智、独立、顾全大局,在行为、品格和心理方面都趋于圆整化塑造,勇敢地承担起保护家庭、王国和社会的重任,不仅作为客体存在于社会性别视觉关联中,还通过能力和话语权对主角产生影响,甚至让男人性别优势呈现出无力的状态。在此意义上,皮克斯作品中的“母亲”这一能指符号产生了意义的滑动,它不仅在人物性格上凸显出既明确又丰富的符码层次,还增加了社会学意义的所指内涵。

女超人海伦独当一面,在丈夫被劫持后担当起拯救家庭的重任,只身入虎穴营救丈夫,让众多异性敌人不堪其击。海伦的形象已不再是被动等待的角色,而爆发出了比超能力更加强大的气场,最终阻止了邪恶势力,拯救了家庭社会,赢得了尊重,并在看待事物的角度和行动上都完成了转变,带着孩子们重出江湖,积极主动地去保护城市公共安全。

优雅智慧、深明大义的王后艾莉诺认为每位邦主都像柱子一样支撑着王国,决不能因女儿的任性和执拗导致王国衰败而采用嫁女联姻的方式和严苛的言传身教:注意仪表、咬字清晰、声音洪亮、熟悉国事、不能放声大笑、不能狼吞虎咽、不能赖床和大声嚷嚷、要富有同情心、力求完美、持之以恒、小心谨慎、整齐清洁,甚至在变成熊后都不忘提醒女儿不能把弓放上餐桌。王后将内政外交都处理得当,并不时出面调停靠打仗来统领各部落的国王无法解决的纷争和矛盾,深受各邦的爱戴。遭遇到攻击时,艾莉诺拼死打败魔度拯救了大家,让所有在场男人自惭形秽。

当蝗虫来袭时蚁群陷入混乱,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的皇后吹哨控制住局面后冷静指挥大家单线纵队把实物堆放好即刻有序撤离。当大家得知救兵的真实身份开始恐慌和担心时,皇后站出来稳定军心,果断做出藏起一切,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请假救星离开的决定。当霸王威胁全体蚂蚁立刻退后不能反抗时,勇敢的蚁后不畏强权,唤起蚂蚁们的觉醒,带领蚂蚁们手挽手,同仇敌忾冲向蝗虫取得最后的胜利,是名副其实的王国统领者和精神领袖。

单一化符码与圆融性延展之间滑动会凸显出扁平化人物的“圆整性”张力,按照福斯特的理论,皮克斯作品中母亲形象的“圆整化”可视作扁平人物的蜕变。扁平人物向圆整人物滑动的过程中,并不会到达圆整人物这一终点,而是呈现出两者兼而有之的特征,既具扁平人物的直接可辨性,又具圆整人物的丰富生动性。海伦、艾莉诺和蚁后都是以扁平性“家母”为本,但所具有拯救社稷、超越男性的“大母”特质向圆整性滑动。

三、扁平式母亲的刻画探索:

从“扁平”到“影子”的非显性表达  常规扁平式人物尽管“扁平”,但其存在是具象的、台前的,皮克斯对此进行了非显性表达的探索,将传统意义上的扁平人物做减法,让其影子化,使塑造在幕后的扁平人物对全局或局部产生影响,从而导致人物心理、行动和关系的改变,如《玩具总动员》中的弹头太太、《飞屋环游记》中的艾莉、《美食总动员》中的林桂尼妈妈瑞娜塔和伊果妈妈。

弹头太太并没有生养子女,她收养的三个孩子是弹头先生救下的外星玩偶。成为妈妈的弹头太太对可爱的外星宝宝视如己出,带他们在角色游戏中尽情发挥。当孩子们冲向大爪子身陷危险时,弹头太太惊声哭喊“我的孩子们”并尽力制止,或许也正是这种母爱让孩子们全力以赴操纵大爪子救了弹头太太和大家。

艾莉的两个愿望是成为一名母亲和到达天堂大瀑布。她看着云朵会遐想那是一群自己的孩子,提前准备好婴儿床、挂好手工风铃,并在墙上精心绘制送子鹤。当得知自己不能生育时艾莉非常痛苦,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影子化的扁平人物功能可致人物心理和行动的改变,因而深爱艾莉的老伴在她离世后要帮她达成另外一个愿望,才有了影片后面的故事。

瑞娜塔作为影子化的扁平人物并没有在片中出现,而是靠出场人物的语言、行动来存在,史大厨记不得她的名字,其他同事谈起会窃笑,儿子心认为母亲会上天堂。坚强独立的瑞娜塔从没想过用儿子来为自己获取利益或影响格式塔先生的声誉,尽管她为给儿子在餐厅谋求一份工作而告知史大厨儿子身世,但这位独自把孩子拉扯大的单身母亲却从未将真相告诉过儿子和儿子大名鼎鼎的父亲,同时也请史大厨一定要保密。从瑞娜塔曾经的女厨师身份能让观众获悉她的勤奋与能干,正如克丽特所言“高级厨师这个古老的阶级制度,是一些又老又蠢的男人定下的规矩,女人们几乎进不了这一行,只有最要强的女厨师拼死拼活才能做到”。

作为评论尖酸、要求苛刻、选择挑剔的法国顶尖食评家伊果的妈妈没有名字,只在镜头中一闪。杂烩菜打动伊果的绝妙之处在于这种口味令他想起了宽容慈爱的母亲,她没有责怪单车爆胎后沮丧委屈的儿子,而是微笑着端出食物来关爱和抚慰。伊果把林桂尼杂烩菜吃光后还用手指刮盘子里的余料吮吸,这是内心深处对母亲的依恋和感激的表现,正如埃里希·弗洛姆所言:“要理解决定一个人性格发展的因素(暂且不论那些固有的因素),必须从他对母亲的依附程度开始。” 但丁曾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就是这种记忆中的味道和母亲的呼唤让伊果反思曾经那些高高在上、刻薄而无需负责任的评论,而冒大不韪写出对小人物大梦想的溢美之词,丢了工作、失了声望也在所不惜。

四、结 语

母亲作为影视作品的一个形象群体,有着凝重的道德意蕴和代表性;扁平人物、圆整人物和影子人物也本是三类不同圆整度、不同活动空间和不同塑造方式的类别。皮克斯动画电影所建构的扁平类母亲形象打破了传统扁平人物单一化和碎片化的塑造模式,以及围绕人物命运去赋予某一症候群的突出性格,而采用增加或消减的方式,将扁平人物圆整化、扁平人物影子化,为扁平人物的常规塑造拓展了意义与空间,进一步赋予其更具审美价值和功能价值的特征。因此,皮克斯动画电影中的非主角母亲们无论贯穿始末、阶段性闪现,还是尚未出现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和无尽回味的原因就在于完成了扁平人物“圆整化”与“影子化”的非普适诉求,使其构成了完整新颖的扁平类母亲形象体系。

[参考文献]

[1] [英]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59.

[2] 林骧华.西方文学批评语辞典[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9.

[3] [美]埃利希·弗洛姆.弗洛依德的使命[M].尚新建,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6.

[作者简介] 张娟(1979— ),女,四川攀枝花人,文学硕士,成都大学美术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动画创作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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