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早秋》是美国现代黑人作家兰斯顿·休斯的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全文仅445字却充分展示了作家对语言的驾驭能力。本文运用叙事学视角对小说进行分析，从叙事情节、叙事时间、叙事聚焦、人物话语结构模式、叙事距离等方面对小说主题作出诠释。
关键词：兰斯顿·休斯；《早秋》；叙事
一、引言
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 1902—1967)是著名的美国现代黑人作家、诗人，是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中的著名作家和思想家之一。休斯最让人称道的是他反映黑人生活的诗歌，但他的作品并不完全局限于黑人生活题材方面，而且也不局限于诗歌。《早秋》就是他一篇很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它再现的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早秋》全篇仅445字，讲述了一对昔日恋人在分隔多年后邂逅纽约街头的故事。当年他们因赌气而分手；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往日的恋情对他早已云淡风清；而对她，却一直是萦绕不去的追忆。男主人公对往事的遗忘和冷漠的态度，使女主人公由见面初时的乍喜和对往日情谊的留恋，逐渐转为尴尬、懊悔、心酸、直至绝望。貌似平淡无奇的故事情节，只有寻常的场景中人物普通的动作和语言，然而细细品味，人物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澎湃心绪便会跃然读者心上，扣动读者的心弦。休斯高超的叙事手法和策略是小说产生如此效果的重要原因，这些手法包括叙事情节、叙事时间、叙事聚焦、人物话语结构模式和叙事距离。
二、《早秋》的叙事手法解读
（一）叙事情节
申丹对故事和情节进行了区分，她认为“国王死了，然后王后因哀伤而死”是有情节的故事；而“国王死了，然后王后死了”则是无情节的故事[1]。《早秋》讲述了一对恋人由于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而分手。若干年后，他们又意外相遇。彼此相互寒暄后，又匆匆离去。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没有情节的故事，而它却打动了每一位读者。“短篇小说的短小及故事性这两大特点决定了它的叙事结构不可能象长篇小说那样纷繁复杂而描述人物的一生经历，但短篇小说作家能够集中笔触触及到人生中某个或某些精彩瞬间。19世纪或20世纪的短篇小说作家最常见的就是聚焦于某个单独的片段中的某个单独的人物，他们不追踪他的发展，而是在某一特殊的时刻揭示他的面目。”[2]《早秋》表现了人生的一个横断面。休斯通过这个故事使得读者和他产生了共鸣，读者不禁会想到自己的生活，面对小说中的人物，就如同面对自己身边的人一样。正如美国作家伊蒂丝·华尔顿描述的：现代短篇小说由“大街”走向了“人的灵魂”。另外，“开放性结尾渐渐走上了短篇小说的叙事艺术舞台并成为主流”[2]。这篇小说的结局趋向主流，女主人公上车两人没有互留地址匆匆分别，作家安排的结局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想空间。
（二）叙事时间
这篇短篇小说的题目确定了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初秋，初秋象征着天气逐渐转凉、景色日渐萧瑟，但并未完全丧失夏日的活力。休斯又将这发生在初秋的昔日恋人的不期而遇定格在黄昏，黄昏是白天和黑夜的交接，是由亮变暗的转折。由初秋的黄昏这个叙事时间联想到小说的叙事主题，初秋和黄昏均具有双关意味，它们与女主人公玛丽在重逢前后的心理变化相互映衬，为读者感受这种变化提供心理暗示和准备，而且烘托了叙事主题。玛丽重逢前对比尔念念不忘，所以一见面就说“总在想你究竟怎么样了？”重逢之初她非常兴奋，“她下意识地扬起脸，仿佛想得到一个吻”。当得知比尔已结婚并有两个孩子时，她从热望变为失望。“快到傍晚了。日薄西山。很冷。”时间叙述渲染了秋天凄凉的氛围，衬托并再现了玛利哀怨感伤的心情。当听到比尔充满爱意地谈论妻子和孩子时，她由失望变成了嫉妒、难堪和痛苦。“广场上树叶从树上慢慢飘落。无风自落。秋天的薄暮。”慢慢落下的树叶反映了玛丽的心理变化。休斯将对秋意和黄昏的时间描写穿插在客观叙事和人物对话之间，一步步地烘托令人感伤和无奈的叙事主题。
（三）叙事聚焦
热奈特于1972年在《叙事话语》中采用“聚焦”(focalization) 来表示叙事视角。“聚焦所涉及的是谁在作为视觉、心理或精神感受的核心，叙述信息透过谁的眼光和心灵传达出来，在叙事文本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受到谁的眼光的‘过滤’，或者在谁的眼光的限制下被传达出来。”[3]他进一步将聚焦分为三类，即零聚焦、内聚焦叙事、外聚焦叙事。零聚焦相当于无所不知的叙述者的叙事，即叙述者大于人物，它是由一般传统的叙事作品为代表的；内聚焦指的是叙述者说出来的跟人物一样多，小说展示的是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物的见闻，即叙事者等于人物；外聚焦是指叙述者知道的比人物要少，仅仅记录人物言行，并不深入其内心，即为叙事者小于人物。
休斯采用的是零聚焦叙事。“零聚焦叙事对于视点没有任何限制，也就是说，叙述者在讲述故事时，没有看不到或感受不到所希望看到或感受到的任何东西。他或她的视点可以任意转移，可以将他的聚焦从一个人物转向另一个人物。”[3]零聚焦优于另外两种聚焦方式的地方在于叙事者“可以深入到每一个人物的内心，看到他们心中所蕴含的一切。”[3]休斯的这种叙事视角使得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主人公内心的心理变化，让读者真切地体味到斗转星移，世事变幻的悲怆与苍凉之感。在这里，比尔当年离开时 “怀着对女人的哀怨”；重逢时他对玛丽说“你看起来很……”（他想说老）“……好”；而且对话中他时刻都流露出对现状的满足和得意。可见，比尔对于这次相遇反应非常冷淡、理智。他的冷漠和抗拒让玛丽逐步从兴奋到意识到“现在，她已完全不再年轻。但比尔依然年轻如故。”到道别时“街灯变得模糊，闪亮，模糊”。最后，玛丽有了清醒的认知，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零聚焦叙事将小说人物的内心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得叙事主题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四）人物话语结构模式
在叙事学中，话语模式是“研究叙述与人物语言的关系，即叙事文中人物语言的表达方式”[4]，它可以分为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等多种模式。直接引语指常见的人物对话与独白，一般有引导词并用引号标出。间接引语是叙述者转述的人物话语和思想，往往打上了叙述者自己的主体意识。自由直接引语指不加提示的人物对话和内心独白，其语法特征是去掉引导词和引号，以第一人称讲述，叙述特征为抹去叙述者声音，由人物自身说话。自由间接引语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叙述人物的话语、感受、思想的话语模式，在人称和时态上与间接引语一致，但它不带引导句。简单说就是人物通过叙述者之口讲话。
根据以上定义，《早秋》的人物话语结构是由大量的直接引语以及少数自由间接引语组成。直接引语就是小说中两个主人公的对话，它最能体现人物的心理和感受，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秋风瑟瑟的傍晚，目睹一切，甚至有可能化身主人公。小说有三处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主要是描述女主人公随着对话进行而产生的心理变化的。第一处是“她明白。在华盛顿广场的树林下，她发现自己不顾一切地向前追忆，回到过去。在俄亥俄州的时候她就比比尔大了。现在，她已完全不再年轻。但比尔依然年轻如故。”第二处是“‘什么时候……’她正想说，但车门就要关了。路灯在她的视线中模糊，闪烁，模糊。自她上车，她害怕张口说话，害怕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第三处是“车开了。人群从他们身边穿过，穿过街道，他们是陌生人。距离和人群使比尔消失在她的视线中。那时她才想起她忘记给他地址或向他要地址或告诉他，她最小的儿子也叫比尔。”这三处是主人公心理外化的表达，运用自由间接引语可以像直接引语那样保留体现人物主体意识的语言成分，如原话中的时间和地点状语、疑问句式或感叹句式、口语化的语言成分等，但却较之更灵活，可以不受人物话语限制，自由驾驭人物语言。同时，自由间接引语具有一般间接引语的特点，又更接近人物的话语和意识，因为它在时间和视角上更贴近人物，因而更具逼真性和生动性。此外，自由间接引语在人称和时态上与叙述语相同，因此读者能同时听到人物的声音和叙述者的声音，叙述者的声音可以体现出对人物的同情。休斯在刻画女主人公凄凉无奈的景象的同时，也通过自由间接引语流露出对她的同情。
（五）叙事距离
叙述距离是由英国学者布斯1956年提出来的，他认为“小说叙事在本质上是作者通过叙事技巧对读者进行距离控制的系统，作者只有在小说文本中对读者实现了有效地距离控制，读者与小说之间的审美距离才能形成”[5]。
在人物话语结构模式的四种分类中，由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直接引语到自由直接引语依次排列，叙述者的介入程度逐渐递减。“叙述者的介入程度越低，叙述者的主体意识得以弱化而滑向人物的主体意识，读者也因逐渐摆脱叙述者的控制，而与人物的距离越来越近。”[5]休斯在《早秋》中主要使用了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这两种叙述者介入程度低的话语模式，由此拉近了读者和人物的距离，使读者对于小说人物的心理变化感同身受，也让小说情节扣人心弦。
小说家出于不同的创作意图，总要有意识地采用不同的聚焦方式。一般来说，零聚焦叙述拉近了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却疏远了读者和人物之间的距离。就《早秋》而言，休斯采用了零聚焦的叙事视角，自由穿梭于两个人物之间。他的无所不知的叙事聚焦使得读者对叙述者非常信赖，从而拉近了叙述者和读者的距离，激发读者跟随叙述者的理性意识揣摩和寻找作家创作的真正意图。每个读者都具有自身的情感经历，不论他们在《早秋》中寻找到怎样的感性体验，休斯运用零聚焦视角将读者从感性认知中剥离出来，引领读者做出理性的判断和审视。
休斯运用不同的叙事技巧进行距离控制，时而拉近读者与人物的距离，时而疏远两者的距离，既有利于读者身临其境获得感性认知又便于读者对小说文本进行深层的理性思索。这样，读者能够和作品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增强审美感受力。
三、结语
从对短篇小说《早秋》就叙事情节、叙事时间、叙事聚焦、人物话语结构模式和叙事距离等角度的叙事学分析来看，休斯正是成功运用了各种叙事策略才造就了至今广为流传的经典。本文尝试从新颖的视角对该小说进行挖掘，对小说主旨作出诠释，希望为它的艺术魅力增添光彩。
参考文献：
[1]申丹. 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汤定军. 作为纯粹叙事艺术的短篇小说之情节扫描[J]. 外国语言文学,2004,(3): 65-70。
[3]谭军强. 叙事学导论[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4]胡亚敏. 叙事学[M]. 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5]白春香. 叙述距离辨[J]. 外国文学,2010,(3):102-109。
基金项目: 西安交通大学自由探索与自由创新类项目(项目批准号: 08143005)。
（作者单位： 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