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性与灵动

摘 要:作为一个“女侠”的故事,《剑雨》以一股绵绵情意细腻地包裹了武侠片常见的血雨腥风的江湖故事。以往的武侠片多以某种“仇恨”(国仇、家仇)为中心,《剑雨》则表达了一种“大爱”,《剑雨》将这种“大爱”缩小到具体层面,就是对“仇人之爱”的表现。这份“情意”因归隐的期许而至情至性,又因禅机的点化而空寂灵动。

关键词:剑雨;武侠片;女侠;佛禅;情意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4)04-0184-02

《剑雨》是一个“女侠”的故事。这部由台湾导演苏照彬执导、吴宇森监制的电影,是为杨紫琼量身订做的。片中虽然有意添加了一些“吴氏佐料”,但整部片子绝非吴宇森的暴力美学。这部影片确是两岸三地联合打造:张人凤(江阿生)为父报仇体现了内地武侠片重视伦理亲情的家族情怀;香港影人则为全片植入了轻松搞笑的氛围,女主角相亲、雇朱屠夫打人,都有种直愣愣的傻气,关键的喜剧角色“蔡大娘”由著名香港喜剧演员鲍起静扮演,精妙地传达出香港人惯于描画的市井气。而本片导演苏照彬曾先后执导过两部影片,《爱情灵药》(2001)和《诡丝》(2004)。两部电影类型不同,但都流淌着台湾导演特有的精致:细腻的情感和会说话的镜头。苏照彬将这精致韵味带到《剑雨》的剧本中,最终成就了一部经典的“女性”武侠电影。他使文戏细腻的流淌中和了武戏可能的浮躁和杀气,使整个故事悲喜交织、字字珠玑。

苏照彬的这份细腻十分适合讲述“女侠”的故事。“女侠”们坚强又妩媚,刚柔并济中天生带着一股子浪漫情意。因此,几乎所有的女侠的故事都搭配着一个爱情的外框:《卧虎藏龙》中的玉蛟龙钟爱着罗小虎;《一代宗师》中的宫二与叶问大师有一段难以言说的缘分;我国民间传奇《花木兰》(2009,赵薇、陈坤主演)也设置了花木兰对文泰的暧昧之情。而她们在爱情中的结局又如何呢?玉蛟龙最终为爱殉情跳崖;宫二终身未嫁;而花木兰则坚守国家大义,理智地抛却了自己的爱情——她们在家国大义与个人之爱之间游移,却终未得到幸福。《剑雨》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此,曾静(杨紫琼饰)不仅是个“女侠”,更是个“女人”,她用侠义肝胆不仅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自己的爱情。她渴望被爱,却未使自己陷入一种爱与义的矛盾之中,反而使整部片子终于一份绵绵情意之中。以往的武侠片多以某种“仇恨”(国仇、家仇)为中心,因此,相对地,这种情意可以理解为一种“大爱”,大爱并非只“女侠”所有,推而广之,所有武侠电影中的个人之间都应寻求到这种“大爱”,而非猜忌、复仇。

一、归隐的至情至性

曾几何时,“江湖”还是“外面的世界”,虽不拘于某种特定的场景,但漂泊无定、自由流浪始终是“江湖”的文化意义,换言之,“江湖”始终是与“家”相对的文化镜像。《剑雨》对日常生活细节的诸多展现瓦解了大道江湖的风沙感,以地域的差异区分出一个与江湖截然不同的属于“归隐”的话语场域:即便是武林高手,初来乍到,也要找房子住,也要买家具布置住处;无论是贩布生意的街道市井还是相亲做媒的湖岸小亭,无论是酒坊小二的招呼,还是房东蔡婆的精明,都有意展现着琐屑平素的普通生活,与飞沙走石的江湖空间大相径庭。

这种“归隐”的情结被动人地描绘,还得益于导演/编剧苏照彬的双线设置。对武侠片来说,传统的一条主线令人看头知尾,毫无新意;而两条主线同时展开,又易放难收。《剑雨》的精妙之处恰恰在于由这两条线展开了“女侠”细雨的生活。一方面,从一人之下的当朝宰相、富可敌国的钱庄老板到势力巨大的暗杀组织,无一不想拿到罗摩遗体。另一方面,陆竹为情牺牲、蔡婆为曾静介绍做媒,在这种的气氛的铺垫下,片中的爱情戏温情脉脉:江阿生为“偶遇”曾静,一听见雷声看见雨点就乐不可支;男女主人公檐下躲雨更是唯美浪漫,曾静的“求婚”是她发自内心想有个家、希望被爱、希望有安全感的表示,虽然是油盐酱醋的寻常爱情,却有平淡相守的感动。在整部电影中,这两条线总是并行交叉前进的,武侠与爱情就如同这部电影的两面,就连女主角自己都不确定“是劫是缘”,观众不看到最后,也永远不知道哪条是主线。影片由武侠始,到二人最终退隐江湖,过上了宁静的家庭生活。从武侠到爱情,以爱情反武侠,不仅是对武侠类型僵化的突破,也是对情感元素的深入开掘。有的观众认为此片借鉴了《史密斯夫妇》《我的老婆是大佬》,正是出于本片如此的情节设置。

与此相应,片中人物渴望隐逸身份的愿望也使观众自然分辨出某种人性的诉求,是一种女性电影对至情的表述。尽管在众多传统武侠片中,归隐田园经常被用作反暴力的叙事手法(有时是消极的),但《剑雨》开场3分钟就展现了细雨成为曾静之后归隐的生活,她换了一张脸,将自己的过去悉数埋葬于云何寺的坟冢;她将80万两白银埋在地下,做起了贩布的小生意;她不再动武,高超的剑术变成了切豆腐的精湛刀工。江阿生一直怀抱着复仇的心理(为了隐藏悬念,或许导演故意没有让他表现出来),但曾静舍命给了他一个交代之后,他放下了对细雨的仇恨,愿意继续与她携手过着市井的家庭生活。黑石的其他杀手们也早怀退意:雷彬是做面条的行家,希望做面来养家糊口;他疼老婆爱孩子,想着陪老婆回常州老家;另一个杀手彩戏师也想隐退养伤。“他们本来就是平凡人,只是流落在江湖,逼于无奈,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心境。大家都有这样的感情,一个杀手的悲哀,也有令人痛心的一面。”本片7分钟的一场打戏中,细雨大获全胜,奄奄一息的杀手对她说,“就算你武功再高,江湖路一旦走上就别想全身而退”,似是对归隐心愿的诅咒。但本片始于“归隐”,又终于“归隐”,正是一开始就瓦解了“侠之大者”的高大形象,以“情意”化解了所有人正邪善恶的过往,将一切终归于宁寂。

二、禅机的空寂灵动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此女子从桥上走过。”动人的爱情禅话轻抚过血雨腥风的江湖厮杀,柔即克刚,一切暴力都消融在空寂灵动的禅意中,令人怦然心动。拱桥这个意象代表了一种禅意,细雨在桥上杀了自己未来的丈夫,做下这段孽;陆竹这段有关“桥”的佛家偈语暗含对细雨的思慕,更是佛禅度人之大爱;影片最后,曾静为夫报仇,“消了此孽,了解这段缘”后,全片以拱桥的特写结尾。片中的拱桥是全片的开头、亦是结局,通过这一头一尾,导演/编剧苏照彬将全片包融进了“桥”的意象中,这部武侠片也好似中了“化骨绵掌”,血腥的杀戮一寸寸地被溶解,最后只剩了情。

除了这一头一尾精密的对称和对剧情口袋似的包裹,导演不仅借陆竹之口表达爱情中无我的奉献,更让完全代表黑暗的转轮王将自己的情欲对象绽青生生的活埋在桥下,以对比的方式加深了拱桥对爱的象征意义。在这之外,《剑雨》还将江湖世界的血雨腥风与反派角色的低级情欲相联系。影片将争夺罗摩遗体作为激励事件,表面上看是各路人马称霸武林的“雄心”,实则却是一个太监想再次成为男人的幻想。在吴宇森的电影中,我们曾看到类似“断臂再生”等英雄重拾自尊的隐喻,所以从表面上来看,转轮王想让自己残缺身体的新生是为了挽回尊严,也无可厚非。但影片并未将转轮王塑造为一个“英雄”,却加入了一个纯粹的情欲作料——叶绽青。这个角色是一个显著的标志,显示着转轮王疯狂的想成为男人的梦想背后,是对情欲的渴望。她引诱、杀害男性,是毛骨悚然的嗜血狂魔,但转轮王选择她正是因为她强烈的欲望,这个为了情欲杀父的悍妇映衬了转轮王低级的欲望和悲惨无爱的人生。

相比之下,女主角受到挚爱之死的牵引领悟了禅机,她看透江湖,退隐市井,回归红尘,重新追求自己的生活。于是我们能看到,在几乎所有的电影里(尤其是武侠片这个男英雄统治的类型),都是男方向女方求婚,但在这部电影中却是曾静向江阿生求婚。江阿生,这个完全为了复仇重生的角色,也因为领悟到大爱,在影片最后放弃了杀父之仇,内心经历过一番挣扎,最终“消了此孽,了解这段缘”,完成了灵魂的救赎,为心灵找到了归宿。看似杀机毕露的江湖,因为对一个人的爱和对安稳生活的追求,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放下,常住光明中。至此,吴宇森的作品少了戾气,而苏照彬则多了些许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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