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记忆

小时候,最盼望过年了。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好玩的,还有压岁钱。

上午到学校领完成绩单,下午就相约和同学一起写作业。不完全是积极主动爱学习,而是想着赶紧把作业写完,过年时好有更多时间玩。

在外面工作的人提着大包小包陆续回来了。他们讲起外面的世界,往往眉飞色舞。我们羡慕他们能天南海北闯荡。他们会发给我们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食品,这些都是在乡供销社买不到的。我们藏着,舍不得吃。

为准备过年,大人似乎有忙不完的活儿,我们也力所能及地帮着他们干。到镇上赶集,大人采买,我们看车。蒸馒头,我们往灶膛里添煤。打扫卫生,我们帮着搬各种东西。锅碗瓢盆等容易碎的东西,一般不让我们动。老人说,要过年了,万一掉地上摔碎了,不吉利。

春联都是手写的,一般请村上毛笔字写得好的人写,或者到街上买,也是手写的。我学写毛笔字后,每年都自己写。我觉得写得还行。有一年,都除夕上午了,邻居一位叔叔没找到给他家写春联的人,听说我会写,兴冲冲跑到我们家,看了看我写的,又走了。他是没看上我的字。

好像有买不完的东西,过年前密集赶集,每年除夕上午,再让我到街上集中购买一次,这是年前最后一次,算是拾遗补缺。我把要买的东西记在纸上。但我没有学会统筹方法,我从南到北一家家看,有什么买什么。等我到供销社门市部,人家已经准备下班。售货员催着结账,有几样东西来不及买。我不应该先到私营商店,再去国营商店。这个教训我记忆犹新。

除夕上午,擦洗门窗和桌椅。差不多要干到吃午饭。因为都准备做过年吃的东西,午饭很简单,经常是一碗肉汤泡馒头,再放点煮好的萝卜片。大人煮肉,会特意留一些骨头给我们吃。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我也很想吃,但大多数时候都喂给我们家的大狗。它日夜为我们家看门,吃了一年剩饭,也知道今天过年吧?小孩子不懂,啃过骨头的手经常在头发上抹,当作涂头油。那时候不会想到妈妈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枕头洗干净。

奶奶和妈妈那几天都在厨房,好像要把正月里吃的东西全部做出来。我们可以随时到厨房吃刚出锅的肉和菜。不好放开吃,尝一下而已,因为还要留着过年吃呢。有一年,我们家买了很多肉,叫本族的一个姨来帮忙做,她做的腊汁肉闻着就香,我们馋得不行,老去厨房问她:“姨,好了吗?”她说:“马上就好了。”弟弟妹妹还小,可能第一次听腊汁肉这个词,很长一段时间,当笑话反复在家里讲。还有一年,爷爷买了一只猪头,他从不做饭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居然做成功了冻肉。那是我们家第一次做冻肉,以前不舍得买。

除夕下午贴春联。开始几年是爷爷和叔叔贴,我识字后,也加入到他們的队伍,负责粘浆糊。我曾和叔叔争执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爷爷不识字,他知道我学习比叔叔好,就信我。后来这项工作安排给了我,我站在梯子上贴,弟弟站在远处看是否端正。我们家门窗多,贴完,差不多天就暗下来了。

陆续有人上坟了。把家谱摆在中堂,爸爸带着我去给祖先上坟。烧纸、磕头,请祖先回家吃年夜饭。天更黑了,田野里火光闪闪,都是烧纸的味道。

平时不生的火炉过年要生起来。房间都换上瓦数很大的灯泡。屋子一下亮堂很多。除夕晚上,灯都要开着,灯火通明。妈妈每年都叮嘱,不能大声喊小孩的名字,怕鬼把魂给叫走。这当然是迷信,但是为了不惹妈妈生气,我和妹妹、弟弟说话,都比平时声音小好多。

吃过晚饭,开始守岁。小时候,家里没电视,守岁只能听收音机。节目少,一台节目往往反复播送,主持人朗诵的一副春联我当时就记住了:“爆竹声声人间辞岁,桃花朵朵眼下迎春。”我困惑什么是“眼下迎春”。多年后才知道是我听错了,人家说的是“天下迎春”。“天下”“眼下”差别这么大,我当时怎么就听不出来呢?

零点过后,再在门口烧一次纸,等于把过完年的祖先送走了。奶奶和爷爷去世的那一年,想着以前还在一起守岁,说没就没了,烧纸时我们都流下了眼泪。

大人继续守岁,有的聊天,有的打牌。孩子们支撑不住,纷纷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鞭炮声此起彼伏。老话说,谁家初一起床最早,新一年就最有福气。正月初一的第一顿饭也有讲究,是妈妈手擀的宽面条,预示着新的一年心宽体胖。

给我们的新衣服早早准备好了,也许准备了大半年,放在柜子里,正月初一一早才取出来给我们穿。这时发现帽子很大、上衣很肥、裤子很长。其实是故意做成这样,我们正长个子,为的是我们可以多穿一些时间。社会上流行什么样式,妈妈就让裁缝给我们做什么。后来,生活好一点了,也会到镇上去买成衣。我们更喜欢穿买的衣服,人家做得更精致、笔挺。

穿好新衣服,我们给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磕头拜年,他们会给压岁钱。这些压岁钱,至少过年期间都由我们保管,如果太多,妈妈怕我们弄丢,也会和我们商量收回去一些。

正月初一,多是朋友之间互相走动。乡下没有暖气,有客人来了,招呼坐在热炕上。我们才不愿意上炕呢,一直在外面疯玩。有几家为了过年,联合起来给孩子做一个高高的秋千。为过年特意买的新玩具,正月初一也拿出来玩。我们用我们的玩具和他们交换。玩累了,跑回家,大人心疼地摸摸手和脸,会说:“怎么这么凉呢!”让我们坐在火炉旁烤火,不希望我们睡觉,说是正月初一睡觉,这一年人都不精神。

正月初一至初五、正月十五,不能扫地,扫地会把财扫掉;也不能动剪刀,要用绳子把剪刀绑起来,说剪刀就是老鼠嘴,要是不绑住,这张老鼠嘴就会咬人的衣服。这些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规矩。我奶奶活着的时候,特别讲究。我们都遵照执行,让她高兴。

虽说瑞雪兆丰年,但小孩并不喜欢过年下雪,因为雪终要融化,我们就不好出去玩了。为过年准备的新衣服也不好穿。新衣服都很单薄,特别是女孩穿的衣服,为了美丽,往往“冻人”。

正月初二开始走亲戚,最早是大人带着我,我大一些,会骑自行车后,都是自己去。我最喜欢去我干妈家,他们给的压岁钱多,饭菜也好,还有彩色电视看,有几年还搞了一台录像机,放武侠片。小时候,真喜欢他们家,心想要是给她家当孩子,该有多好。天都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告别。

走亲戚,大人都会多多少少问考试成绩,考好了,乐意回答;没有考好,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大人知道没考好,不再问。但是,他们闲聊中,也多是讲谁家孩子听话、成才的事。听着这些,对自己也是激励。我亲眼见到过亲戚中的大学生,穿着和我们完全不同,很洋气。当时大学生很少,大家对他们都高看一眼,让他们坐主桌,给他们夹菜,问他们吃好了没有。我满是羡慕,想着长大了也要上大学。

最早,村上过年是没有文娱活动的,后来,组织起锣鼓队,也请过外村的竹马在我们村耍。还可以请到家里,把房子烘一烘。那天晚上,我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早早睡着了,跑竹马的可能是个小姐姐,她特意跑到我的床头,问我:“这么好的竹马,你怎么不起来看呢?”

正月初五以后的晚上,是灯笼的世界。五颜六色的灯笼在村中游动。我们总是要比谁的更漂亮,更亮堂。我们都喜欢大红灯笼。爸爸给我做过一个小木车,妈妈把它糊成灯车,我拉着在村里走,后面跟着很多灯笼,浩浩荡荡,很是壮观。挑灯笼在正月十五晚上达到高潮,村子里到处是灯笼。等到了正月十六,就该撞灯笼了。除了贵的、有特点的灯笼会留着挂在家里,一般的,都会在十六这天晚上碰着火。女孩的总是先被碰着,烧起来。灯笼烧完了,这个年好像也过完了。留下的话题,等着开学再去跟同学们讲。在家待久了,也想着快点开学。

现在平时吃的比过去过年时还要好,想穿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玩具多得玩不过来,压岁钱也没那么稀罕了,过年的气氛一天天淡下来,孩子们对过年的热情没有过去那么高,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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