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延安的两张面孔

2009年,延安市的国民生产总值为721亿元,人均GDP居陕西省第二位;财政总收入263亿元,人均财力居全省第一。与此同时,延安还有5个国定贫困县,14.5万贫困人口一年的人均纯收入仅有1309元。更为怪异的是,从2D07年起连续三年上榜陕西十强县的吴起和安塞,依然身居国定贫困县之列,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纠结不已的现象。

两个延安人在街头碰面。

甲问乙:“去西安干甚?”

“买房。”乙回答。

“给我也捎上两套。”甲对乙随口说道。

这个段子每个西安人都知道,以此说明延安人有多富!

不过,一个西安人在延安听到的一句话更让他吃惊不已:一日,这个西安人在延安参加一个聚会,席间谈起不法分子制贩假币的现象,一个延安人竟是一脸的不解,幽幽地冒出一句:“真币都花不了,造假币作甚?”

延安人真的有这么富吗?

富人最爱车和房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延安市区出租车最低级别的是桑塔纳,大多数是桑塔纳3000。街上行驶着的以及路边停靠着的私家车,奔驰、宝马、凯迪拉克比比皆是,最多见的是巡洋舰,或许是其强大的驱动力更适合延安沟沟峁峁的特殊地形。

延安市国税局的一项统计显示,按照车辆购置税实际收入和减免税额测算,2006年延安用于车辆购置的支出至少在17.3亿元,约占当年延安市GDP总量的3.8%,其中约有1.78亿元消费资金用于购置各种高级进口车。

17.3亿元是个什么概念,有人给记者做了另一番解读:这个数字是当年延安地方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全市农村经济总收入的三分之一,能把黄延高速公路再延长近三分之一:可以将延安街头的出租车更新31次,将延安现有的公交车买37次:是黄龙县财政收入的230倍,几乎能给延安每人发1000元。

单是一个车号拍卖,就能看出延安人的魄力。2009年1 2月29日,延安市举行了首场小型汽车号牌拍卖会。200人参加竞拍,50个号牌共拍得360多万元,其中“陕J80D08”最终拍出了51万元的天价。在这个拍卖会上,一神秘男子分别出资20万、27万和51万买走了三个车牌。

今年6月,延安市又拿出40个8字打头的车牌拍卖,共拍得资金120万元。这已是延安市第五次拍卖车牌,210个车牌共拍得资金大约600万元。

与高级车一样,延安富人也热衷于对房产的投资,而他们出手所及并非延安,而是省会西安。2009年,延安市繁华街区的楼市均价在4000元/平方米以上,高的每平方米达5600多元,这样的价位几乎和西安差不太多,但西安的城市环境、经济发展水平以及教育水平等,比延安高出一大截,显然在西安买房更合算。于是,延安的一些富人就在西安买房,然后将孩子送到西安的中学念书,有的甚至让孩子在西安念小学。

子长县一位油老板的孩子在西安某大学读书,他每月除了替儿子在学校附近租一套单元房外,另给儿子4000元的生活费。油老板对儿子的期望是考公务员,考上了就奖励一辆轿车。

有些来自延安的孩子在西安念大学,毕业后在西安找工作,于是,父母就为他们在西安买房子。有的孩子名下的房子还不止一套。

从西安一置业顾问嘴里流传出的故事是,陕北人,其中包括延安人,一次买几套房并不算什么,最令人惊奇的是团购一整栋楼。

14.5万人等待脱贫

延安不乏富人,但据说延安的富人只有总人口的10‰与他们共同生存在这块红色土地上的还有很多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人。

据延安市老区扶贫开发局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截止2009年底,延安市仍有14.5万贫困人口,他们的人均纯收入只有1309元,是延安市农民人均纯收入的30.1%:全市居住边远、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的自然村组有1720个;有10万贫困人口居住在偏远山区的土窑洞和危窑、危房里。

过去很长一个时期,政府扶贫资源向国定贫困县的倾斜,致使延安另一个贫困人口较为集中的区域——洛河峡谷地带,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一区域涉及的6个县,有5个是省定贫困县,目前比较贫困的有560个行政村,其中,350个村路不畅,223个村吃水困难,356个村无稳定的增收产业,3958户农民居住在破旧的危房危窑中。这一地带贫困人口达6.8万人。

如今,延安市贫困人口的分布已经出现新的特点。

过去扶贫是以行政村为目标,但行政村下面还有很多自然村,有的自然村从未得到扶持。调查显示,全市1330个在册登记的贫困行政村,辖4600多个自然村,得到扶持的3200多个,1400个自然村组没有得到任何扶持,仍处于贫穷落后状态。

贫困村内部农户间的收入差距在拉大。部分畸高收入的富裕户掩盖了大部分低收入的贫困户。志丹县侯市管理区赵庄村麻山村就很有代表性。麻山村只有18户91人,2009年人均纯收入4518元。村上最富的两户人家分别年收入15万元和13万元,去掉这两户之后,全村人均纯收入只有1599元,这其中还包括人均175元的退耕还林补助款。

据延安市老区扶贫开发局调查,在国家扶贫开发6个重点县中,20%的高收入户人均纯收入是20%的低收入户的5倍。_

近年来,搬迁移民成为延安改善地处偏僻山区贫困人口生活条件的一项重要举措。截至2009年,延安全市已搬迁883个村组、29562户、12.9万人。搬迁户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电视、电话进村入户,群众出行、就医、孩子上学都很方便。有35个移民新村通過三年的努力,农民人均纯收入超过了全市农民人均纯收入水平。

但是,一些因资金筹措困难等原因不愿搬迁的农户,依然十分贫穷。即使脱贫的农民,其状态也不稳定,疾病、儿女婚事以及子女接受教育等原因,都有可能使之返贫。据调查,偏远贫困山区娶一个媳妇,一般花费10万到15万元,这对家境并不富裕的山区农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除了农村的贫困人群,延安市尚有登记在册的低保户6339户,共计16516人,平均每户每月能领到政府发放的低保金200多元,外加每人每月55元的物价临时补贴。

穷人被富人拖着走

穷人在延安生活的确不易。

“延安消费水平可不低。延安人现在想开了,钱花了再赚。”出租车司机与记者闲聊时这样说。

延安市街头跑着的出租车,很少能见到空车。即便坐着一、两个人,司机也常常会突然停下车,问路边打车的人去哪儿々如果正好同路,立马捎上。延安出租车拼车习惯由来已久,本地人已见怪不怪,其背后原因是出租司机的份子钱太高,淡季每车每班司机需向车主交240元,旺季则达280元以上。

“一碗稀得水一样的豆浆,要价一元;油条一根一元,比无锡贵三、四毛;宾馆300元一晚的标间,晚上蚊子骚扰得

难以入睡。在枣园路、百米大道还有市中心区,集中了很多老百姓根本不会去消费的会馆。”从外地到延安出差的人说。

很多延安人对当地的物价也是相当不满的。“我一个月能拿2700多元,在延安算中等收入吧,但刨除各种生活开支和必要应酬,几乎攒不下一分钱。”延安市一位公务员抱怨说。

延安工薪阶层的平均收入在1000元左右,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水平也不高,但延安的物价却非常高,甚至比北京还贵。去过北京的延安人说,在北京100元左右的一餐饭,在延安就得花200多元。延安的冬天非常寒冷,10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一个冬天的取暖费高达5000元左右,而北京小区同样面积的住宅,取暖费用仅有3000元左右。

“一份擀面皮4块,碗坨5块,酸菜面10块,羊肉面14块。在这儿与西安价格相同的牛肉面,是找不见肉块的。去西安玩过几次,西安的小吃又多又好吃且不贵,真让人羡慕。”延安本地人这样说。

延安市一些较好路段的门面,虽然只签租一年的合同,却要提前收取超过一年的租金。延安人把高物价的原因归结为:这儿的富人多,富人多的原因是这儿的煤炭、石油多。

像石油这类资源,开采权只属央企,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家企业垄断着石油的开采权,且税收统统上缴中央,地方几无所得。延安作为革命老区,中央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延长集团作为地方企业加入延安油气开采,这样,延安地方财政才能从石油中获益。延安人均财力第一,石油是第一功臣。

但是,普通老百姓与石油能沾上点关系的,只是油田上的一份工,不过,延长集团提供的令人羡慕的就业岗位,不足10萬个。

跛腿“富翁”难走稳

石油让延安变富了,但富的很极端。

延安财力构成中,石油占的比例过大,对石油的依存度高达80%。2009年,延安市规模以上工业完成产值973.69亿元,其中,石油工业完成的产值为808.14亿元,占82.99%。这就带来一个问题,石油开采完了怎么办?

另一可称之为“延安现象”的现象是,位列陕西十强县的安塞和吴起,都是国定贫困县(2005年公布)。延安有5个国定贫困县,占13个区县中的4成。县富民穷,是笼罩延安的一个重重的阴影。

与此同时,由于石油分布并不均匀,延安南边几个没有石油资源的县,也没有局外人想象的那么富裕。2009年,延安13个区县的GDP排名,位居第一的志丹,高达121.08亿元,占延安总量(720.52亿元)的近17%;而黄龙这个没有石油资源的县,仅有3.5亿元,不到志丹的3%。

“以人均GDP作为衡量区域差异的一个变量指标,延安市13个区县间经济差异最大的一个时间段是2000年之后,第二产业发展速度的快慢,是导致其差异产生的主因。”西安财经学院的郝俊卿博士如此分析道。

反映居民之间贫富差异程度的经济指标是基尼系数。据郝俊卿博士对延安市经济统计数据(截止2007年)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自1990年以来,延安区域经济差异呈现出持续上升的趋势,2007年的基尼系数达到最高值0.46,超出0.4的国际警戒线,是1990年的1.77倍。

自上世纪80年代始,延安实行改革开放和优先发展的区域政策,于是出现这样的情况:矿产资源富集的区县发展速度很快,而资源贫乏的县发展很慢。吴起、志丹、安塞这样的石油资源丰富的县,这些年来平均的发展速度都在20%以上,远远高于整个延安市的发展速度。2000年前,吴起、安塞经济还比较落后,最近10年通过石油业的发展,先后跨入经济强县的行列。同样是矿产资源县,由于资源的储量以及可开采量的不同,其发展速度也存在较大差异。

郝俊卿博士指出,延安有些资源富集县,其内部经济结构已经出现失衡的情况,第二产业比例高达70%以上,而二次产业又集中于煤、石油等资源产业上。如果产业结构不能及时调整,或许会导致后续发展乏力的弊端。

相比而言,矿产资源匮乏的县,发展速度就慢些,比如富县、宣川、子长等。“是不是这些县就没办法了呢?也不尽然。”郝俊卿博士认为,关键是要找到适合县域发展的优势、特色产业。黄陵虽有煤碳资源,但发展煤炭工业同时,注重了以黄帝陵为代表的旅游业的发展,一、二、三次产业发展相对均衡,就是一种健康的发展模式。

“区域经济差异是必然存在的,不可能完全消除,但不能过度扩大,应在适度的差异范围内进行区域均衡发展。”郝俊卿最后强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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