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故事》的诗化倾向

中图分类号:I206.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3)08-0000-01

20世纪20年代初期,一批寄居京沪的青年怀着对故乡的“泥土的气息和乡间的生与死”,在周作人等理论影响下形成了一个较为成熟的小说流派——乡土小说派。如果说骞先艾、许杰、彭家煌、台静农等带着“安特莱夫式”的阴冷与沉郁的现实主义写实之风,继承并发展了鲁迅农村题材小说,那么废名则用“写意简约文风勾勒出中国中部乡村的乡土小说的浪漫主义诗化倾向,而不同于鲁迅的深广忧愤,写出的是一曲曲和谐、恬淡的牧歌,在中国乡土小说和现代抒情小说史上都占据了独特的地位。

诚然,废名的小说以“冲淡为衣”而显示其特色,而《竹林的故事》这种兼有叙事性和抒情性的双重品格的小说,被称为“诗化小说”或“抒情小说”。废名是名小说家,同时也是30年代现代派代表诗人之一,诗化小说在废名的双重身份碰撞下摇曳出阵阵的幽幽竹林风。正如汪曾祺所说:“他用写诗的办法写小说,他的小说实际上就是诗。”

综合而来,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废名《竹林的故事》的诗化倾向:

(一)竹林内外的写意之美

《竹林的故事》的诗化倾向首先表现在文体的意境营构上,塑造了竹林内外的意境之美,堪比1934年沈从文的《边城》之美。汪曾祺则言:“《竹林的故事》算是长篇,叫做‘故事’,实无故事,只是几个孩子每天生活的记录。他不写故事,写意境。”实际上,写意可以说是《竹林的故事》的灵魂和核心审美范畴。

“五四”小说家中,对自然美的感受之细,除郁达夫外,莫过于废名。废名的感受,多带静观性质,洋溢着牧歌的情调。我国传统小说中要笔墨用在描写故事与人物上,虽偶有写景的盛笔,亦不占行文的显要位置,讴歌自然的千古绝唱,存在于山水诗和记游小品之中。废名则不同于同时期乡土作家的写实,而是以山水小品之笔写入小说。在这里,小说与散文、诗歌在某种程度沟通了。将“直写感觉的象征手法移到小说里来了”,从而导致写意化、诗化。

潺潺的流水,郁郁的竹林,我们心间似乎跟随着这股灵动之水,漫过时间的走廊,来到现代版的“桃花源”。寥寥数笔,仍不失其诗趣与轻灵,袅袅升起的是股富有宁静而淡淡的炊烟。

结着,作者在捕鱼时几笔写景笔致,可谓有唐诗遗风。

而一切景语皆情语,《竹林的故事》写意之美的真正成功在于天人合一、情景交融。竹林之美在景在人,更在人景的和谐、静穆和冲淡之美。小说的表层结构是竹林的幽静与淡美,而深层结构是人的淳朴、质美,以及人物活动与竹林环境的天人合一构成的文本叙事层面和意蕴层。我们觉得,河边葱芜的竹林是专门为三姑娘生长的,三姑娘也好像是专门为这片竹林生长的,她(它)们之间已达到了一种诗情的象征境界。竹林下有三姑娘的幸福与哀愁,也蕴藏着三姑娘的青春与性格。废名触笔之下,皆是一派牧歌式的青春气息,清美而不落轻浮,难怪杨义说:“《竹林的故事》是废名的代表作,也是我国新文学初期最富有诗情和青春气息的作品之一。”

(二)情节结构的散文化和情绪化

有论者称,废名的小说不注重写人物,也几乎没有故事,《竹林的故事》算是长篇,叫做‘故事’,实无故事,只是几个小孩子每天的记录。而且,因为他追随流动的意识,因此他的行文也和别人不一样,被周作人“喻之如水、喻之如风,灌注迂回,披拂抚弄”,呈意识流化。而朱光潜则从美学的心理层面分析:“废名先生不能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小说家,因为他在心境原型上是一个极端的内倾者。”

与传统写实主义小说的不同,废名的小说不再是有头有尾的章回结构,而是尽量淡化故事情节,不追求结构的完整,同时善写富有情节的片段,他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多采取这样的手法:一是多写景,二是抒情。写景前文已叙,而抒情则不着痕迹地蕴涵于叙事与写景之中,使自然的流变与深沉的情感融为一体。换言之,废名的小说结构不是以情节为中心,二是以情绪为中轴,故事叙述指向人物内心的心灵意绪,不求离奇曲折,只求心领神会。这样,《竹林的故事》小说结构呈散文化和情绪化倾向,这也是诗化小说的特点之一。

的确,在《竹林的故事》里没有完整故事情节,也没有当时时兴的问题小说的热点问题,而仅仅是摘取了三姑娘一家再平凡不过的几个生活片段:捕鱼、赛龙灯、卖菜几个片段。此外,“我”这个旁观者也是叙述者的视角,包括简介竹林和老程一家,到卖菜一节,最后到偶遇不见,其实这一结构模式类似于《彷徨》的“归来-离去-再归来”的流浪无依人物模式。然而,这些似乎都不太可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竹林的故事”,全篇更没有一个完整明晰的中心事件的线性发展,只是借助三姑娘的生活状态的隐性叙述,蕴藉着童年的情感和记忆的瞬间。因而,每一个小说的故事情节都是一次令人怦然心动而微妙的心灵感应触点。

文中写了母女情深,还写了父女之情,以及“我”这一旁观者对于老程一家人命运的情感评价,正是这些情感的波动构成了小说的结构线索。当然,废名也并没像郭沫若、郁达夫般或是狂飙突进或是浓墨重彩的波动化倾泻自己的情感,而只是云淡风轻地不动声色地节制着自己的情感,以致初读者读后觉得寡淡无味。当然,这种淡化情节和重抒情的效果依旧是在写景中融合而成的。

(三)人物塑造的神韵美和语言的古韵

废名作为一个乡土田园作家,是一个写景抒情的能手,却并非一个刻画典型性格典型人物的能手。的确,废名刻画人物不以人物外貌、性格和动作见长,而是以追求“美”取胜。

小说人物所造的灵魂当然是在于三姑娘,三姑娘之美在于灵魂美、神韵美,主要体现在自然美和忧郁美两个方面。

一为自然美,体现在三姑娘的活泼、热闹、幽静、害羞和优雅的发展性的性格,以及其中人性美和自然的和谐,显示出废名画人以“神”的功力。从少年时见生人的“笑而不答”,捕鱼时的“欢跃”、“热闹”,再到少女时代赛龙灯的“拒绝”,卖菜时“淑静”,无一不在自然成长轨迹中勾勒出一种自然之美,就连“黑底绿花鞋的尖头蒙上了一层白布”,这种朴素自然之美与“翠翠”野性之美不遑多让。

二是忧郁美,这是小说文本隐含的人物线索,也是最难发现的。全文似乎笼罩在冲淡、平和的竹林幽风之中,波澜不兴而又晦涩难懂,就连老程的死也随着“青草铺平了一切”。然而,这样轻描淡叙只是为了全文氛围的需要,《竹林的故事》依然是带有人生的悲凉感。作品篇幅很短,但从一开始就显现出了死亡的阴影—三姑娘出生之前两个姐姐先后夭折了,给整部作品赋予悲愁的色彩。之后,果然很快就出现了更直接得死亡—死。

可以说,作品中的忧郁,虽不强烈,却沦肌灌髓,灌注于整部小说。它与三姑娘的自然美融合在一起,生命的无奈与忧愁和人生的纯美与宁静,塑造了这神韵天然的立体化人物形象。

当然,组成这一切的正是文体形式,关键在语言,这也是废名小说的特色之一。废名的文字冲淡朴素,颇富诗情画意,使人感到淡雅之味。的确,《竹林的故事》语言之美,可总结为简约古奥、纯美而富有古韵味,甚至近于晦涩。

“就表现手法来说,我分明地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绝句二十个字,或二十八个字,成功一首诗,我的一篇小说,篇幅长得多,实是用绝句的方法写的,不肯浪费语言。”虽然,废名的这种唐人绝句式语言特点真正展现是《菱荡》以后的小说上,但在《竹林的故事》上也初见雏形。为丰富汉语写作的形式、表现技法、修辞手段,做出了有益尝试。与沈从文一样,废名在《竹林的故事》上善于提炼语言,文白相间,很少用“的”字组缀句子,而与沈从文不同的是,废名的小说还有一种晦涩感,这也是废名小说的特点之一。而这种文风不仅受陶渊明的冲淡平和式的影响,也有李商隐等晚唐诗深微含蓄的遗风。

作者简介:张运全,江西师范大学11级文艺学

柳苗苗,南京师范大学11级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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