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樯阵马 豪情飞扬

我面前摆放着钟炳铮先生的狂草长卷《琵琶行》和《城市书画》、《法制经济观察》等报刊登载的他的狂草书页。皆信笔疾书,即兴之作,没有刻意雕琢之痕,只有简捷点线飞速运笔之迹,点画结构形体变化微妙,形态奇特,意趣迥异,形成行云流水般无碍无滞激荡淋漓舒展飘逸的风采。他的书法完全是情感的抒发,笔笔字字体现出创作主体满怀的激情迸发和喷泄,豪蕴激荡,骤雨旋风,随手万变,宛若有神,构成风格、神韵、力感之美的精神内涵,充满书家情感的意境美。从其书法的点画、结体、布局来看,偏旁部首简化互借,不仅单字形成“一笔书”,上下字之间笔势也连绵相通,偶有不连,血脉不断,隔行也气势相连,点画狼藉,字形奇变百出,给人以造型夸张变态的形象美感。在这里汉字的实用性已经淡化,种先生追求的是现代派抽象主义的艺术美学倾向。种先生的狂草书法看似无拘无束,有很大的自由性,放纵性,随意性。对,这正是他为了在作品中冲破理性禁锢,充分表现自我,自由表现自我,淋漓尽致地将内心的探索、自己的美感意图、自己的生命价值赤裸裸地展示出来,以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俗语风格即人,书法艺术也要以人为本,形成艺术创作主体的自我塑造,自我完善。所谓艺术风格是创作主体在社会实践艺术实践中形成的世界观艺术观性格气质审美情趣艺术才华的总和,具有鲜明的独创性。欣赏种先生的狂草书法艺术,只有把握到其作品的艺术风格,才能真正把握到它的特有的审美价值。

种先生的狂草书法,最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具有新世纪新时代的审美观的时尚色彩。书法艺术包括其他艺术门类和文学艺术,只有与时代同步,踏准时代前进的鼓点,回应时代风云的激荡,领会时代精神本质,才能具有蓬勃的生命力,才能产生巨大的感召力。我国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进入以经济为主体,以市场为导向,以科技为龙头,以速度求胜利的时代;尤其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加快,地球村的逐步形成,综合国力的竞争更加剧烈,文化艺术是当今综合国力的组成部分,外来文化的影响越来越直接强劲,带来各种思想文化艺术的相互激荡,传统优秀文化在竞争中得到大力发扬,适合中国国情的外来先进文化为之尽情吸取,党和政府对创建小康和谐社会和提倡以人为本思想的方针措施深入人心;所以人民群众对文化艺术的需求更加多样化,人们的思想更加活跃,创新性、独立性、选择性、差异性和个性化明显增强,促使了当今文化艺术百花园异彩纷呈,芳香满园,硕果累累,与火红的时代共奋进。书法艺术观念精神的现代性表现日趋大众化,更为开放和兼容,各种主义艺术思潮纷繁迭变涌现,众多书家大胆探索积极创新,形成多元并举的局面,并升华到观念变革的高层次。综观当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的书法艺术,古典主义派,新古典主义派,现代派,真草隶篆,最能体现时代精神者莫过于狂草了。从种炳铮先生的狂草书法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关注点画结体的造型和组合关系,关注作品的视觉艺术,追求心象投射式和迅捷的即兴创作,突出表现自我的独特的美学倾向和对传统模式的突破,重视点线形象,注重抽象变形的形态美,强调非理性和情感抒发,力求与时代特征紧相呼应,与时代精神紧密相连。其时代精神并非简单的取决于书法形式结构线条等外在面貌,而取决于内在精神的与时俱进;体现了现代社会价值和创作主体的生命价值,表现出现代人的精神风采,情感自由发挥,个性充分张扬,风格特性鲜明,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是对生活和生命的热情礼赞,字字传神;表现为无声而有音乐的旋律,无色而有图画的灿烂,不需朗诵而散发着诗歌的激情,具有迷人的艺术魅力,具有强烈的视觉艺术冲击力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党对发展文化艺术的方针是,“基础在继承,关键在创新,大力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和五四运动以来形成的革命文化传统,积极学习和借鉴世界各国人民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种炳铮先生既对我国唐代狂草的学习研究造诣殊深,也借鉴了西方表现主义艺术和抽象主义艺术,自觉将二者交融整合,努力创新。唐代狂草的代表人物为张旭和怀素。杜甫《云中八仙歌》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李白《草书歌行》云:“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种先生的狂草就是从张旭怀素狂草脱胎而来。东汉酒泉人张芝为书写便捷将隶书单字连笔草写,首创草书,为章草,世称草圣。其后学杜度、崔瑗又参以变化,笔画略简,笔势飞动,创今草。至盛唐,吴人,今吾长史张旭,认为在抒情写意上今草仍太局促,突破其章法,放纵笔墨,连绵回绕,起伏跌宕,结构多变,体势飞动,世称狂草。稍后,长沙僧人怀素,对张旭草书又有所发展,以秃笔即兴所书,如狂风暴雨,雷霆万钧,笔下风云激荡,给人以昂扬激越的美感,体现了盛唐社会的时代风貌。世人对张旭与怀素并称:“颠张狂素”。种炳铮先生对张旭《草书古诗四帖》和散见于历代集帖中张氏传世墨迹,对怀素《苦笋帖》、《食鱼帖》、《论书帖》、《自叙帖》,不仅反复临摹,研究其行笔特点,分析偏旁特征,分析研究其书势特点,笔法墨法,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疏密勾连关系,尤其是结合学习有关狂草的评论文章理论著述,反复观察揣摩研究帖中流露出的情绪情感,领略狂草的传统思想和艺术真谛,进而揣摩怎样在笔下抒发自我感情。种先生在研究唐代狂草的同时,还结合阅读俄国康定斯基《关于艺术的精神》一书和西班牙毕加索、荷兰蒙得里安、美国波洛克的作品,研究西文文艺复兴运动以来至20世纪初形成的现代派艺术。他发现我国传统艺术实在博大精深,具有巨大的时空穿透力,一千数百年前的狂草书法艺术的审美理想,与不足百年历史的西方现代派艺术,抽象主义、表现主义等艺术思潮,竟然有惊人的一致性。抽象主义主张艺术不去表现具体事物,而要表达人的思想感情和情绪,人的感情不是用具体形象表达,而以抽象的想象的形式表达。表现主义要求艺术要表现“深藏在内部的灵魂”,从主观自我出发“由内向外”直接表现主观现实,认为“艺术是表现,不是再现”,要着力表现主观感觉和激情,采用夸张、变形、象征、不谐和旋律表现精神的内在形态。种炳铮将当今西方流行的现代派艺术思潮引进到自己的书法创作中,与唐代狂草传统的美学思想相融洽,使自己的狂草创作更加放得开手脚,无拘无束,激荡淋漓,豪情飞扬,更加有创新姿态,更加体现出时代风采。

狂草书法是当今书界最时尚的书体,为什么达到像种炳铮如此艺术造诣殊深的书家极少呢?这是因为,狂草虽然出自即兴之作,没有任何程式化,但是,并非随心所欲乱写,必须具备功夫大、学业深的基础。“欲穷大地三千界,须上高峰八百盘”,成竹在胸,艺高笔随,才能作到挥洒自如。种炳铮,1948年生于济南的诗书门第,自幼随祖父和父亲学习书法,上中学时在张培志老师指导下学习汉碑,通过临摹《韩仁铭》《曹全碑》《张迁碑》《夏承碑》《杨统碑》等,领会到两汉书法的淳朴之质,汉隶的字形方正,法度严谨,波磔分明,收益匪浅。因艺术最重真迹,学汉碑只能学到刀法章法,于是他进而学习章草,直接临摹学习汉简、帛,20年的工夫,踏踏实实地学到了先人的笔法和墨法。他在学习中越来越觉察到自己的视野还不够开阔,于是以汉隶为基础寻本溯源,从《说文部首》起步,汉篆、秦篆,直至金文、甲骨文,广泛涉猎。他从甲骨文学习,知道甲骨文奠定了汉字的字形,且为汉字书法特有的线的艺术奠定了基调和韵律,学习到甲骨文笔法粗细轻重疾徐的变化规律,下笔轻而疾,行笔粗而重,收笔快而捷,有一定的节奏感,线条比陶文和谐流畅。从金文学习到金文线条较之甲骨文更为粗壮有力,文字的形象意味更为浓重。从而体会到源头文字的精彩。而后又在学习章草的基础上,临写晋代王羲之、王献之草帖。王羲之世称书圣,《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种先生主要学习二王今草书法“破体”与“一笔书”,有时字字相连,有时形断意连,风神潇洒,气韵生动,深感二王书法笔简、势圆、气畅,蕴藏着作者圆熟的笔墨技巧,深厚的传统功力,广博的文化素养和高尚的艺术情操。种先生进而临写学习《草书千字文》、《草诀百韵歌》、《孙过庭书谱》等草书理论和书帖,他是在此基础上学写狂草的,而且经过四十多年的不倦追求,才达到了现在的水平的。他自己说:“我临草书,章草多写,今草多读,大草多悟……篆书之势,隶书之韵,楷书之八法,多种体式的修养,皆是学习草书之必须。”我们知道,张旭狂草,李白诗歌,裴旻剑舞,并称唐代“三绝”,说明三者之间有共通的关系。种炳铮的狂草艺术造诣,也受到了诗歌、散文、音乐和舞蹈艺术的影响。他是大学本科毕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现在仍担任函授大学教授,具有多方面的知识和渊博的学问,尤其对抒情性极强的诗歌、散文,对散文的自由文体,音乐的节奏、韵律,舞蹈的人体美,研究殊深,都自然而然地运用到他的狂草创作中来了。加上现代主义新艺术观的嵌入,所以他笔下的狂草线条成为生命、运动、情感的显影留痕,达到主观意象和创作灵感在非理性状态下投射的恣意汪洋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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