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七年级”作家的“新乡土”创作

摘要:“七年级作家”在经典文本的阅读、理论理解和文学生产机制上的思索,带给人们不一样的文学思维。传统的乡土文学观念在他们那里遭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那种以陈映真为代表的菁英式的乡土观,已被一种魔幻式的消费主义文学所解构。原来的乡土文学经典著作在走向边缘化,黄春明们所建立的乡土文学“共同体”在不断地被“七年级作家”所消解。

关键词:台湾文学;乡土文学;七年级作家;新乡土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7)07-0073-05

在台湾的电视中,有一部由林依晨、林熙蕾等主演的青春偶像剧《七年级生》。在台湾言情小说中,也可以看到“七年级生”这个说法。所谓“七年级生”,是指台湾的“民国”70—79年生的人,用西元换算系指1981至1990年出生的人,相当于大陆的80后。以此类推,上个世纪70年代出生的叫“六年级生”,60年代出生的统视之为“五年级同学”。

一、为什么是“七年级作家”

在台湾出版界知名度最高、读者最信服的《中国时报》“开卷好书奖”,去年底公布了2014年得奖名单,中文十大好书文学类由骆以军《女儿》、王定国《谁在暗中眨眼睛》、黄崇凯《黄色小说》三部小说获得。黄崇凯成为第一位入选十大好书的“七年级作家”,他的《黄色小说》描写出生于七、八十年代台湾男性所过的率性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其中充斥性幻想、性追寻、性经验这类“儿童不宜”的场面,借此反映他们的崩坏人生,哀伤的情感中不乏幽默的色调。作者还写A片流行的前因后果,浓墨重彩写这代青年对次文化的痴迷。不管是不是“废男”,也不管是哪一世代,台湾男性的焦虑与寂寞,均被表现得跃然纸上。作者想象力丰富,文字俏皮,没有任何说教和批判,把价值判断深藏在情节中,给读者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王聪威说:“四年级作家可以说是吃香喝辣,而五年级的作家最惨,因为他们亲眼看见黄金时代的结束;但是到了六、七年级作家,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文学黄金时代,并且不只连尾巴都没够上,从出道时就知道好时光不可能再来。”① 他这里讲的“七年级”,是一个像黄崇凯那样年轻时髦、充满实力的作家群,主要成员有陈柏青、神小风、赖志颖、朱宥勋、陈育萱、林佑轩、黄崇凯、包冠涵、盛浩伟、叶佳怡、陈宗晖、叶璇、江凌青、李云颢、言叔夏等人。原任秀威出版社副总编的杨宗翰曾为他们出版了《台湾七年级小说金典》《台湾七年级散文金典》《台湾七年级新诗金典》。陈夏民于2010年创办的“逗点文创”,也出版了众多“七年级作家”的诗集。

这批出生于80年代“坐二望三”的小说家,之所以会成为本文讨论的对象,是因为他们具有下列特点:

第一,多出身于东华大学等高等学校。此外,“耕莘青年写作会”也是培养他们的基地。读过许多文学经典和理论著作的他们,对现实生活有异于寻常人的机智、敏锐、生动迅速的反应。他们在文坛崛起,在一定程度上可纠正“学问越大越难写出好的作品”的偏见。

第二,有强烈的现实关怀,能掌握当下的时代氛围,敢于捍卫生活中的民主空气。他们不仅是言者,而且是行者,这表现在每场社会运动都可以看到他们活跃的身影,联署签名也从不缺席。

第三,不少人通过《联合报》《中国时报》《联合文学》等文學奖而引起文坛重视。但新世纪以来,无论是哪个政党执政经济均处于低微状态,再加上网络和平面媒体竞争激烈,导致报纸副刊不是萎缩就是关门,不关门也得考虑转向。于是,“七年级作家”只好移师各县市举办的文学奖或商业机构、宗教团体、慈善事业单位设定的有特定内涵的文学奖。为了符合应征必具地方特色的要求,“80后写手参加这些文学奖必须意识先行,构思故事之前要先研究各类征文宗旨与字数限制。尤其是地方文学奖,他们不熟悉各地的地理背景与风土人物,只好参考网络上各种真伪难辨的信息,以想象的真实塑造他们想象的鄉土。就创作来说,这是想象力与写实能力的挑战,却也是一种乡土意识的扭曲与妥协。”②

第四,作为在电脑网路中成长起来的“七年级作家”,他们的启蒙写作不像“六年级”那样从魔幻写实开始,而是从村上春树、卡尔维诺、志文出版社所出的新潮文库系列翻译小说,以及《哈利波特》《魔戒》《达文西密码》等从国外大量引进的畅销书。他们除综合台湾文学史以来的各种小说技法外,还从后结构、酷儿理论等理论书籍吸取养料,以至奉为圭臬,成为他们临摹的范本。③

第五,“七年级作家”成长在日益缩小的城乡差别、农业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过渡、乡土的内涵和外观日新月异的环境里。无论是住在都市还是在农村,都受商业风气的影响,“七年级作家”正是根据这一点描写自己笔下的“新乡土”,其故事背景不是在酒店、网吧、三温暖,就是在餐馆、夜店、咖啡厅、电影院、超级市场,以及电脑里漫无边际的虚幻世界。他们脑子里装满了课堂上学来的各种知识,以及从网络得来的五花八门、良莠不分的资讯,想象的空间被这些东西所局限,难怪他们“小说取材的背景大同小异,人物也大多苍白、孤独;敏感、脆弱;内心阴暗、呢喃自语。”④

第六,“七年级作家”崛起于老一辈作家所累积的丰厚的文学遗产和网络世代充沛的文化资源中,这使他们善于运用网络资源与电子形式的创作,遗憾的是生活还谈不上富裕。他们不像“四年级作家”可用作品的版税买房子,现在写作几乎不可能成为职业。这些有志文学事业的人们无法煮字疗饥,多半白天工作晚上写作。他们所选择的是“创作是创作,人生是人生”的二元生活方式。

第七,台湾“七年级作家”,不能与大陆的80后和马来西亚的8字辈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的创作题材与主题、语言的运用和行文的风格,与大陆和马华作家均大相径庭。

二、各有千秋的“七年级作家”

“七年级作家”各有千秋,下面是几位最有代表性的作家:

陈柏青(1983—),台湾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研究生。曾获全球华人青年文学奖、林荣三文学奖、《联合报》文学奖、全“国”学生文学奖、台湾文学奖等。其专栏《延海岸线》在历史长河中表现那些或瞬间或长远的交会,逐渐勾勒出台湾文学与文化的发展概貌。

作为陈柏青代表作的《手机小说》,2007年曾获《中国时报》文学奖小说首奖。手机小说通常是指由手机作为载体来完成小说的创作或者阅读的形式,具有可传播性。《手机小说》不同于那些拇指文化的引领者通过手机键盘进行小说创作的形式,而是与手机有关的小说。作品选材非常现代,其情节连贯靠手机里推出的好看的外国小说以及双亲间的短消息。作品写老爸有了新欢,系“我”随老妈回家探亲看望子女成群而身体欠佳的阿嬷那里间接知道的。作品一环扣一环,文字也很鲜亮,充分体现了作者对生活的敏感。

杨富闵(1987—),台南县人,东海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就读台湾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曾获林荣三文学奖短篇小说首奖、打狗文学奖、洪醒夫小说奖、吴浊流文艺奖、台中县小说奖、南瀛文学奖、玉山文学散文首奖、全“国”台湾文学营小说首奖等,作品入选《九十七年度小说选》、《九十八年度小说选》,已出版小说集《花甲男孩》。

杨富闵虽然腼腆,可写起小说来非常豪放,那巨大的想象力让人刮目相看。他的作品主人公有会开发财车的而被孙子奉为“在内一姐”的现代阿嬷,另有鲜活而有趣的老玩童阿公。杨富闵使用带有生活气息的乡土语言,把3C作为沟通道路与主要场景,同时混合古与今、土与洋,造成一种令人喷饭的效果。不以大都市做背景,特别钟情故乡台南,并把生活中的乡土全部转换为艺术的乡土,因而被誉为“宅版”的王祯和与黄春明,他却不想让自己与他人雷同,而自称为来自曾文溪下游的革命文学台客。

这位“台客”的首部短篇小说集《花甲男孩》,用讽刺与幽默的笔法写出新时代的人间喜剧。其作品人物坚强果敢,乡土能量饱和,语言自然流畅,没有陈旧味。杨氏的作品总离不开生老病死的内容,哪怕是别人写过多次的亲情题材,到他笔下都能唤发出农村的现代色彩。杨富闵作品“另一特色是善用现代科技与流行产品串联小说情节,即使人物的内心深沉悲苦,也不失幽默、自嘲与宽容的人性本质。”⑤

神小风(1984—),本名许俐葳。毕业于中国文化大学中文系文艺组,后就读东华大学创作与英语文学研究所,曾任耕莘青年写作会总干事,著有小说集《背对背活下去》。先后获林荣三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全“国”学生文学奖等,并分别入选 《九十六年小说选》及《九十八年散文选》。

有道是:“小说就是说谎”,故神小风每天的回家功课是认真悲伤和“说谎”(虚构),借此引发写小说的冲动。但偶尔也会脱离小说创作情境回到现实中与朋友、家人讲真心话。她热爱生活,热爱周围的人们。写小说对她是一场大冒险,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故事被人识破。她不相信自己能讲一个自圆其说的故事。《少女核》便是这样一个不圆满的故事,人物有少女版的洛丽塔和微宇宙、真心话大冒险的Ⅵ和Ⅶ、茉莉姊姊、于夏、TCFPQ。至于和妹妹一起去的那个地方、 “好像是下雨了”等内容也很有可读性。

这是一部读之令人心碎的作品。在一个荒漠外加贫乏的环境里,姐姐与妹妹都不希望分离。她们用尽千方百计填补往日留下的裂痕,希望将矛盾化解。可每一次当她们将要越过心灵的障碍时,寒意便向她们袭来。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都意想不到彼此对抗的困难就好似屋子里高积如山的垃圾难于超越。通篇小说没有出现“冷”字,但作品从头至尾都被冷氣、冷风所笼罩,真可谓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少女核》有虚有实还有暗喻,情节上悬念迭出,结构上则采用双线叙事手法,结局出人意料之外,让读者在绝望中看见温暖。哪怕这阳光短暂,但也能让发冷者取暖。

获2007年度“教育部”文艺创作奖特优的短篇小说《上锁的箱子》,写从大陆跟随国民党到台湾的外婆,先是将东西放在还未带电的冰箱,紧接着收集箱子,到最后自己回缩入箱子内。作者用寓言的手法通过物件表现人的生命意识。魔幻的镜头让人想起上锁的不僅是箱子,还有心灵和大脑。

《背对背活下去》所写的数位女性,有着令人诧异的欲望,这欲望离变态不远。作者用类似温柔的慢节奏牵引读者,让他们认同甚至欣赏这与平常人不一般乃至超越变态的执着愿望。本来,寂寞的女人不易亲近,但在神小风笔下,寂寞的女人像蝴蝶那样令人神往。作品中的一位女性范音音最后说:“我心里很寂寞,但是我对自己说,我要把寂寞再擦亮一点,那是我所拥有的唯一武器了。”这些人的内心世界不存在“手枪”,当然也不会有血痕。人们读了后心情难于平静,甚至心慌得想要尖叫一声。

赖志颖(1981—),台北人,小说作品曾获宝岛文学奖、全“国”台湾文艺营创作奖,受到季季、林俊颖、蔡素芬等人的称赞和推荐。

赖志颖的第一本书《匿逃者》,收入2004至2007年间的十篇作品。他后来到加拿大留学,反思自己的作品不过是用中文写的西方小说,今后要从内容、形式、技巧及人物塑造上脱离西化的色彩,向中国古典小说《世说新语》或《搜神记》这类笔记小说学习,同时不忘记向大陆的汪曾祺的《桥边小说》和台湾的王文兴的《明月夜》等作品取经。⑥

赖志颖获得林荣三文学奖的短篇小说《猕猴桃》,用散文的笔法描写母子之间动人真挚的情感,行文平实,语言温馨,不落俗套。他不写别人表现过的情欲、网络、狗猫还有那时髦服装,更不崇尚暴力,只罗列被损害被污辱者的心灵创伤。他的目光清纯如童男,无所畏惧,虽然人物遭受生活的打击,但心中却洋溢着幸福的温暖。作品结构紧凑,同时注意溶入意象一类诗的要素。

林佑轩(1987—),台中人,台湾大学毕业,曾获台湾大学文学奖首奖、大墩文学奖首奖、全“国”学生文学奖、“教育部”文学创作奖等。

获《联合报》文学奖的短篇小说《女儿命》,用一种稽戏的手法批判社会划分正常与反常的界线时过于机械。有变装癖的父亲,感染了儿子以至模仿他,最终父子成为亲密的伙伴:“若有来生,换我做你的阿娘,我们是全新的一对母女。”人当然不可能有下辈子,但经过“变性者”的表白,达到为遭受社会白眼跨性别的边缘族群鸣不平的目的。这里没有悲观失望,而是多了一层关怀理解的温馨。

凡是成功的作品,均离不开幽默的成分。幽默,是人生的智慧表现,它有助于作品的生动性。林佑轩的《家拎师》的主人公叫罗贞兰,望文生义他应该是女生,可他是堂堂的男子汉。当罗贞兰问父亲为什么给他取女性化的姓名时,“暮年英挺俊气消散无踪”的父亲一脸严肃地说:“立身天地之间,名姓攸关一生志业。我给你起这个名,乃是期望你对国家有贞,贞心如兰。屈灵均不也说过?‘江离辟芷,秋兰为佩’,给你起这个名,希望你男子汉顶天立地,尽心尽责。”可一般人读不懂这个意思,只知道罗贞兰的“贞兰”是“真男”的谐音,这便给作品增添了喜剧色彩。作品还写一种心理医生叫“家拎师”,专门给内心苦恼的人送来暖意,借着人间的挚爱给那些心灵受过重创的人以慰藉。这里打破性别界线,虽不容世俗之见,但能给人带来愉快和休息,从而增加作品的亮色。

黄崇凯(1981—),诨名黄虫,台湾大学历史学研究所毕业,为《联合文学》杂志编辑。曾获《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林荣三文学奖、全“国”学生文学奖、“国艺会”创作补助、《中国时报》“开卷好书奖”等。著有小说集《靴子腿》《黄色小说》。

黄崇凯深知,没有矛盾就没有魅力,没有冲突就成不了故事,故他的小说中不断出现反差、矛盾的情节。小说集《靴子腿》写人们的内心矛盾,写人与人之间的碰撞,均出人意料之外。流行音乐在小说中不断奏响,那些耳熟能详的歌词,被作者翻出新意。这新意,来源于细腻的情感波澜。其笔下的人物,没有被痛苦的泪水淹没,也没有对生活彻底失望。作品通过司空见惯的场面,写出生活的单调和寂寞,同时也不忘记给读者投送雨露和阳光。

作为“七年级作家”获《中国时报》“开卷好书奖”的第一人,黄崇凯善于从诗的材料中吸取灵感,如《玻璃时光》中反复出现的时钟,便是一种意象。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时间,而且代表着人生的经历,是人物情感流动的象征。作品中的父亲是一位中小学福利社零食配送员。出于职业的习惯,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十分守时,所不同的是他和作品中的“我”上下班时间不同。两人虽然同样是去探视躺在病榻上的母亲,却从未碰过面。小说对医院的情形可谓观察入微:“各房各床的家属和患者又像是同时显示着各地时间的钟表,彼此错落交置,走得整座医院滴滴答答。因此在医院待久了,逐渐觉得,我日日看见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枚枚时钟。”又如写道:“这样的父亲,最终把自己拉成了长长的指针,停止在六点钟的位置。父亲在这个状态下,永远地守时了。”同样离不开时钟,但这里的时钟,已成了父亲生活习惯的指代。如果说,黄崇凯的眼睛是核爆,所有的东西被他的目光一扫均会变为时间的废墟,那么写小说对于黄崇凯来说,就似用煮沸的水去烫干枯的荷花,被遗忘的时光会在水里再一次绽放。

盛浩伟(1988—),就读于台湾大学日文系,目前正在日本东北大学当交换留学生。曾获台积电青年学生文学奖。

在“七年级作家”中,盛浩伟年纪最轻。他的作品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受日本文学影响很深,尤其是那些苍白无力阴暗无光的校园故事,在他的短篇中有明显的投影。《半青春》开头写小玮死于车祸,然后回忆与他交往的经过。小说中的主人公体形瘦弱,个子矮小,皮肤苍白,就像“刚做完癌症化疗的人”。作品写他所遭受欺侮的过程,有如电视剧出现的暴力镜头。这种描写不算独创,难得的是作者用悠闲的笔调书写,使读者更加同情这位同学的遭遇。

《父亲》是盛浩伟的成名之作。乍看起来,这篇小说文不对题,因整部小说从头至尾都不是以父亲为主角,甚至只字未提“父亲”二字,但作品在描写弟弟对兄长的敬畏与抗争时,却泼墨如云。作品最大的特点是行文不似山泉奔涌而似溪水缓流,节奏张弛有致,其笔法之老到使文坛前辈白先勇称赞不已。《飞人》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写一个“不是悲伤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一点也无法使人欢快起来,悲伤正是其情感特色。作品用第二人称手法叙述,不仅使阿文,而且使余肥、亚亚的形象跃然紙上。作品的抒情笔调受散文诗的影响,诗意盎然的段落使作品更加耐人寻味。

三、重建乡土与时代关系的“七年级作家”

从以上作家个案分析中,可看出乡土文学到了新世纪,“七年级作家”在维持它的基本前提与运行机制的基础上,重建了乡土与时代的关系。在日益本土化的台湾社会中,发展出一种后乡土。这是一种新的乡土想象,一种新的美学,一种新的文学创作机制。可资深作家季季并不这样认为。在《新乡土的本体与伪乡土的吊诡——侧看80后台湾小说新世代现象》⑦ 一文中,她指出80后小说家有四个局限:“生活面向窄化,写作基本功不足”;“想象空间受到压缩,小说取材大同小异”;“游走地方文学奖,乡土的扭曲与妥协”;“面对纷纭歧路,新世代更需沉潜心灵”。这牵涉到写实主义如何更新,乡土文学如何与现代接轨,以及文学新人应继承什么样的传统,作品应如何革新手法反映现实等重要问题。

同属一个世代的“七年级作家”,虽然有开头讲的共相,但这只是一个创作群体,还未形成流派。有些作家的作品只不过是“六年级作家”的延伸与发展。如果一定要归纳出某种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的创作资源多来源于“网络社群”。他们不似五、六年级作家必须借助于同仁刊物或写作班、文艺营去体现自己的文学价值,而主要是运用网路以最快的速度交换信息,从而形成一个虚拟的想象社群。其次,使命感不似老作家那样强烈和突出,他们用自身的情感去解构“大叙事”。“七年级作家”深知,自己没有王鼎钧那种对民族的社会变迁还有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和台湾出现的白色恐怖的亲身体验,从而无法使自己的作品变成一座历史博物馆;也没有齐邦媛那样的家国伤痛,以个人经历去写出大时代的变迁,写出史诗性的杰作。“七年级作家”写劳工,写同志,写失业者,写畸形人,是通过对这些人边缘身份的强调,用自身的情感去表现历史在个人成长道路上留下的痕迹。他们的作品当然无法脱离社会和历史,但并不刻意为之,而是在创造过程中出于自然的安排。再次,在表现方法尤其是故事情节安排上,他们不讲究连续不断而嗜好支离破碎,有些人还喜欢运用新词,其行文和修辞与传统写法大异其趣。他们中的不少人不赞成“新乡土”这种归类方式,但说他们是 “伪乡土”,无论如何也难于接受,由此在网路上引起反弹。毕竟“七年级写作者在经典文本的阅读、理论理解和文学生产机制上的思索,却带给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文学思维。因为这样的背景,我们在写作风格上的‘世代共相’更不容易出现。”⑧ 这是两代人不同文艺观点的矛盾,说明传统的乡土文学观念遭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那种以陈映真为代表的菁英式的乡土观,已被一种魔幻式的消费主义文学所解构。原来的乡土文学经典著作正在走向边缘化,黄春明们所建立的乡土文学“共同体”在不断地消解。不过,季季虽然跟不上后乡土的崛起造成乡土文学正统派与非正统派并存这一新潮流,但她指出“七年级作家”笔下的乡土的真实有待进一步强化,另有误用成语,不懂得亲戚之间的称谓等方面,毕竟有一定道理,值得他们反思。

各个世代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不可能整齐划一。每个世代的作家都力求超越前人,用独特的表现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可喜的是,正在崛起的“八年级作家”,已在新世纪文坛崭露头角,王冠雅等人也在写新乡土小说。尽管他们还稚嫩,但比起“六年级”、“七年级作家”,他们对现实的体察更为敏锐,也更喜欢玩文字,玩故事。他们的作品,不能用传统的“读”法,读之外还要品味。他们的出现和参与,进一步说明了乡土文学内部存在着多元化现象。这种多元化在“三、四年级”以及新兴起的“六、七年级作家”等层面次第展开。不过,到了2011年,“新鄉土”已成强弩之末,除了少数几位作家偶然有乡土佳作发表外,“当时的写手不少都已转型成‘纯’文学作家。所谓‘纯’,意指当成名的年轻作家意不在奖时,他们更着意于创作带有个人特色的小说,这里隐含的是台湾作家诞生机制与典律建构等极有意思的现象”⑨。

注释:

① 参见盛浩伟:《在结束的地方开始——“文讯30:世代文青论坛接力赛”第十场》,《文讯》2013年第9期。

②④⑤⑦ 季季:《新乡土的本体与伪乡土的吊诡——侧看80后台湾小说新世代现象》,《文讯》2010年第8期。

③ 李伊晴:《台湾小说大爆炸——“2012台湾四十岁以下最值得期待的小说家互动座谈会”侧记》,《联合文学》2012年第7期。

⑥ 赖志颖:《对于小说我想说的话》,《文讯》2010年第8期。

⑧ 朱宥勋:《亲爱的,我们压缩了整部文学史——七年级小说写作者的文学位置》,《文讯》2010年第8期。

⑨ 陈建忠:《台湾制造的文学品位——2011年的台湾小说》,《联合文学》2011年第12期。

作者简介:古远清,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教授,浙江绍兴,312000;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文系教授,湖北武汉,430070。

(责任编辑 刘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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