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研究

摘 要:“新笔记体小说”是指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具有古代笔记体特征的小说,以汪曾祺、孙犁、林斤澜、贾平凹、钟阿城、阿成、何立伟、孙方友、李庆西等作家的一批笔记体小说为代表,它取材广泛,风格各异,其中贾平凹的《太白山记》以其独特的艺术风貌在新笔记体小说中占有一席之地。本文试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太白山记》的风貌特征。

关键词:抒情性结构;传统和现代技法的融合;批判讽刺的精神

一、抒情性结构

对新笔记体小说作出较早评论的评论家何镇邦在1987年曾经指出:“如果粗略地说来,新笔记体小说大致有以下特征:(1)不太注意情节的完整性和丰富性,只写一个人或数人的片段,或对一个人物作粗笔勾勒的素描,或写某些生活场景;(2)篇幅短小,也不太注意结构的缜密和完整;(3)大多借题发挥,言近旨远、微言大义,具有诗化、散文化或哲理化的特点;(4)语言简洁洗练、富有幽默感,或淡泊疏朗,或含蓄调侃,显得潇洒自如,有的语言还融入文言成分,追求一种典雅的美,如贾平凹的一些作品,等等,可以看作是‘新笔记体小说’在艺术形式上共同的审美特征。”除此以外,李庆西也对新笔记体小说的艺术特点进行了探讨,他提到:“考察‘新笔记体小说’的艺术特点,我以为如下几点是可以重视的:一是以叙述为主,行文简约,不尚雕饰;二是不重情节,平易散淡,文思飘忽;三是取材广泛,涉笔成趣,富于禅机。”很显然,新笔记体小说更注重情感的散淡流动,不是情节的因果延展。

陈平原在《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中说到中国的两个文学传统,“史传”传统和“诗骚”传统,古代笔记小说更多地遵循“史传”传统,有着重“实录”的精神特质,而新笔记体小说则是发挥了“诗骚”的传统,重视抒情性,不再是对琐闻轶事的记录,而更多地体现了作者个人主体的审美性情,是个体情感的流露。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太白山记》不是对逸闻轶事的简单记录,不是出于“补正史之阙”的目的,而是在作者的虚构和想象之下塑造的一个个荒诞离奇的事件,其中或闲笔,或缺笔,语言或灵动,或简约,都是为作者的主体精神服务,凸显了“抒情性”的结构形式。

二、传统和现代技法的融合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出:“《聊斋志异》虽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如在目前;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偶述琐闻,亦多简洁,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自此,“用传奇法,而以志怪”成为了《聊斋志异》的特色之一。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太白山记》也受到了這一传统技法的影响。

志怪小说记录的是非常人所能见到的非常之人、非常之象、非常之事,神仙、方术对志怪小说产生了很大影响,传奇则涉猎的更为广泛,不仅包括六朝志怪小说的内容,还有一些则是平常人所能见到的发生在时人身边之事。贾平凹在长期阅读素养中非常熟悉中国古典文学,志怪小说、传奇也是耳熟能详,因此在《太白山记》可以看到他用传奇法写自己虚构、想象的志怪之事。除了传统文学的影响,他也受到了外国现代文学的影响。改革开放以后,随着西方文艺思潮大量涌入中国,中国文学界看到了多种不同于中国文学标准的理论和创作,尤其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在80年代产生了爆炸性的影响,一批文学潮流在其影响下应运而生,如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等等,相当一部分作家受到了拉美作家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 影响,包括贾平凹、莫言、韩少功、陈忠实等。贾平凹烙印着传统的印迹,同时又在西方魔幻小说中汲取养分,在《太白山记》中可以看到许多荒诞、象征手法的运用,它们和古代志怪小说掺杂在一起,传统与现代的交融形成了《太白山记》独特的艺术风貌。

《太白山记》中有许多古代笔记小说中常见的人与异物互化、幽明互通的模式。在古代笔记小说中人的精魂可以化为禽鸟、虫鱼、树木、物件等异物,在《太白山记》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人与异物互化的情节。如《公公》中媳妇与公公互生情愫又互相害怕,后来公公去采药一去不回,媳妇在水中游泳发现了一条娃娃鱼。十个月后,女人突然怀孕,生下的孩子却是公公的特点,嘴是豁唇,溺死之后生下的几个孩子都是豁唇。这里,娃娃鱼就是公公的象征。《丑人》中丑人的娘在树林里贪睡了一会儿就怀孕了,丑人儿子长大以后发现自己的影子竟然像人一样会感觉到疼痛,为了逃脱自己的影子,为了免遭村里人的虐待,他逃到了黑松峡去避难,村里人却在他的屋里发现了一只很大的蝙蝠,白日里双爪倒挂,晚上就黑电一般在空中飞动。在这里,丑人化成了蝙蝠。《少女》中后生和少女在极度的幸福里化为了石头。《人草稿》中的村民由馋嘴发展到贪淫,经过整治之后,慢慢地不再吃,不再生育,甚至不再呼吸,直至村寨消失灭亡,到处是如人形状的石块和木头。在《太白山记》中充斥着人与异物互化,用物来象征人的荒诞技法。

幽明互通、离魂幻想的模式也在《太白山记》中有明显痕迹,《寡妇》中儿子经常在夜里看到父亲与母亲在床上“打架”,实则是父亲的魂在母亲的床上。《挖参人》中一家因挖参而家境富裕,但怕有人来偷,丈夫在门框上安一镜,说是照妖镜,留下妇人看家,遂离去挖参。之后妇人在照妖镜中看到了四幅图影,三幅是丈夫和小偷搏斗的场景,还有一幅是丈夫坐在房前,威严如狮子,三日后丈夫死在了旅馆的床上。这里丈夫的魂不断地在房前出现看守财产,最终在和小偷搏斗中被捅死,魂无法回到丈夫的身上,于是出现了丈夫死在旅馆的一幕。《阿离》中的阿离在冥界被骗,买了假眼镜,又到阳界骗别人。这些短篇小说都可以看到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在传统与现代中的交融和游弋。

三、批判讽刺的精神

中国文学作品历来不乏批判讽刺的精神,这得益于中国文人忧国忧民的意识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各种文体中我们都能窥见一斑,新笔记体小说也不乏这种精神内核,即使在《太白山记》这种更多魔幻色彩的小说中。

贾平凹在《太白山记续·序》中说这些篇章是病中产物,是“病得久了,病的体验使世界观变了态……我写这些单纯是我生命的需要,功能大致如吃药。”在这些变异的虚构世界里,贾平凹像我们展示了人的欲望的夸张放大和民族心理的隐秘部分,凸显了变异的世道人心。

《寡妇》中死去的丈夫的魂灵在与妻子行房事;《挖参人》中怕钱财被抢,丈夫的魂一次次回来看家护院,与小偷搏斗,最终失去生命;《猎手》中猎手因狼的消失而無聊苦闷,竟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成了狼,与他打斗;《领导》中县上领导与妇联主任的偷情被小偷说成是谈工作;《少男》中的男子都想要去崖中感受进入仙境的滋味,彼此嫉妒、监视,夫妻之间互相仇恨,女子甚至让自己的丈夫去强奸体会到仙境滋味的那一男子的妻子;《阿离》中冥界和阳界一样充满了欺骗,用不正当的方式去骗取钱财。贾平凹用最经济的文学手腕,写出了人的性欲、物欲,把人的兽性和潜意识通过荒诞变形的方式展示在我们眼前,体现了贾平凹对当前世道人心的批判和讽刺,以及他对这个病态的世界的忧患意识。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相对于中国古代的传统笔记小说,人们称之为新笔记小说。一方面,它表现为对旧文体、旧形式的寻觅和利用,但并不意味着‘旧瓶装新酒’,说‘借尸还魂’也不完全恰当;因为,它另一方面所写的是当今的现实生活或今人眼中的故人往事,体现着新的时代精神和美学趣味,还包含着新的文体实验的意向,实际上是当今文学新潮的产物。”

结语: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太白山记》将传统的志怪小说手法与现代技法相结合,为我们描绘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虚构世界,是作者的自我体验和主体精神的复苏,透过这个世界我们也看到了现代人的精神病态。

参考文献

[1]贾平凹,太白山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2]郝敬波,中国新时期短篇小说论稿[M],北京:三联书店,2016

[3]何镇邦,新时期文学形式演变的趋势[J],天津:天津文学,1984(4)

[4]李庆西,新笔记小说:寻根派也是先锋派·小说文体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5]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6]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7]陈平原,中国散文小说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8]钟本康,关于新笔记小说[J],西安:小说评论,1992(6)

作者简介

王静(1993.6—),女,籍贯:山西晋城,单位:山西大学,学历:2016级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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