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佛教寺院的诗书文化


打开文本图片集

广州市朝阳北路(六榕路)上有一座千年古刹——“六榕寺”,该寺因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手书“六榕”二字得名。

东坡生活的时代,禅儒交往是一种时尚,当时临济宗黄龙派僧人就与宋代大文豪王安石、黄庭坚包括苏东坡等人有过密切互动。禅儒之间常常纵情山水,参禅论道。可以说,士大夫的方外之游,是古代知识分子的一种清高,一种习性,一种洒脱。士大夫们除在游历中交友、观览之外,禅院的暮鼓晨钟、木鱼声声也能了清凡尘俗念。尤其是在清幽静寂的禅院,往往能触景生情,使积蓄已久的文化沉淀才思泉涌。若能将其心得妙法题书作画于寺壁,岂不是在佛门禅寺中获得一种精神与传播层面的自我推销!这佛文化的“禅定”与“空灵”的思想境界显然比凡间俗世的“斤斤计较”高档得多。士大夫在禅院文化的氛围中,既体验了“出世”的空寂滋味,又暂时解脱了宦海沉浮的烦恼杂念,因而山川佛寺对士大夫具有相当的诱惑和吸引。

东坡的一生与佛有缘,他常说“先妣方孕时,梦一僧来投宿”,也就是说,禅僧投宿,以母腹为舍,是为投生。他自认为前世为僧,与寺庙有缘。因此,在东坡一生40余年的宦游过程中,他逢寺必游。从《苏轼诗集》与《苏轼文集》中可看出,苏东坡游历的寺庙之多,数不胜数。当初东坡被流放海南北归时,途经广州,到六榕寺一游。他见六株虬枝苍劲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欣然挥毫题写了“六榕”二字。东坡的书法为宋代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四大家榜首,其题写的“六榕”二字潇洒遒劲,应为书法瑰宝。僧人们将他的珍贵字迹刻于石壁之上,从此,人们将该寺庙称为“六榕寺”。

六榕寺始建于南朝梁大同三年,后为禅宗道场,与光孝寺、海幢寺、华林寺并称广州“四大禅林”。人们常说,六榕寺最具特色的建筑是花塔,该塔为宋代风格的建筑,塔身色彩绚丽,塔高57米,在蓝天之下,玲珑剔透的宝塔宛如花柱耸立云端。在我看来,六榕寺内的三组书法与王勃的诗更令人回味无穷。唐代诗人王勃曾赞美云:“仙楹如雨,岩披云翳之宫”。如今在这类似宫殿的正门上方悬挂着赵朴初会长书写的“万德庄严”金匾。赵老的这四个大字,笔力雄健,仔细观之,肃然之气骤然而生。顺着大殿的瓦檐望去,“大雄宝殿”4个大字神韵浑藏,据说这是羊城书法学会连登会长的书迹。当然最为珍贵的还是东坡居士的“六榕”字迹。因此,在重建六榕寺时,人们把苏东坡的“六榕”二字制成匾额,悬于山门之上。至于山门两侧的对联“一塔有碑留博士,六榕无树记东坡”则是对苏东坡在六榕寺游历的历史记忆。

东坡的墨宝之所以珍贵,以其自幼抄写佛经有关,长时期的抄经使东坡深得佛家“戒、定、慧”之精妙圆融,因而字里行间浸润着禅学的品性修养,这是“苏体”“尚意”的神韵。中国的书法发展到宋代,其艺术价值已日臻成熟。中国文字的象形表意与西方拼音文字不同,国人并不以修辞雄辩,而是通过象形表意的文字领悟其意,观赏其形。有时书法观赏比绘画更加深奥,其艺术价值甚至超过了文字的符号功能。在宋代,因朝廷重文轻武,文人都有抄书的习惯。而抄写佛经能使人潜心修炼,对书法功力的积累大有裨益。东坡的书法成就便是通过抄写大量的典籍积累而成的。黄庭坚说“蜀人极不能书,而东坡独以翰墨妙天下”,是因为东坡“天资所发”。实际上东坡对自己的书法成就还是很自谦的,东坡说“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可见,东坡书法的功力与大量阅读有关。从东坡抄写传世的佛教经典《般若多心经》和《金刚经》中可看出,东坡是以小篆抄写,这是因为小篆字体端正,更能体现佛教的功德。文人们评价赞叹说,东坡的行书温润不俗,如华严法界,丰腴而有禅机。后人将其书法称为“苏体”。实际上,在东坡生前,学习模仿他的书法已经成为时尚。但是,如果没有东坡几十年如一日的抄经与悟禅功夫,学习其书,也只能“临摹百出,朱紫相乱”。

东坡喜好旅游,性之所至,他常常寻僧拜佛,谈禅论道。他的旅游总是与山川佛寺有关。

东坡在杭州为官时,迷上了于潜县寂照寺的竹子。这可能是受他老家眉山多竹林的影响。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使人俗。”东坡对竹林的赞美无以复加,具有南禅“直指人心”、单刀直入的临济禅风。他对隐于竹林的寂照禅寺十分偏爱,却不作一字,把静逸幽美的“竹林精舍”留给读者,任凭读者恣意想象,这或许正是东坡的高明之处。付之阙如比直笔描绘来得巧妙。

当东坡被贬到黄州(今湖北黄冈), 暂居黄州定慧寺时,他通过长时间的参禅打坐,琢磨出仕途遭挫后的一份释然与淡定。黄州城郊有座定国寺,东坡常去梵香念佛,他在孤寂与律动中提取了生命新的能量。此时,东坡书写的《黄州寒食帖》成为他最具代表性的行书作品。可以想象,东坡若无在佛门禅法中历练出超然的忍辱,怎能在被贬官落难之际,落笔如此从容禅定,形成丰腴跌宕、激越烂漫的苏体行书风格。我曾到过台北故宫,《黄州寒食帖》就珍藏于此。一想到这文豪巨擘的书法真迹、绝世珍品,内心就激动不已。有人说,王羲之的《兰亭序》是天下第一行书,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是天下第二行书,而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则为天下第三行书。也有人说,应将黄庭坚的《经优波神词诗卷》与之相提并论,作为中国书法史上无以匹比的“四大行书”。

在湖北黄州期间,东坡“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他认为,生命的律动不可停止,因而他生命不息,游历不止。离黄州并不太远的当阳玉泉寺天下闻名,自然不会偏离他的视线。对于逢寺必游的东坡居士来说,不可能不到此一游。

湖北当阳的玉泉寺与山东长清灵岩寺、浙江天台国清寺、江苏南京栖霞寺并称“天下四大丛林”。玉泉寺坐落在当阳的玉泉山上。东汉时,普净和尚在玉泉山结茅为庵。隋朝时,天台宗的创始人智者大师在此开山,创立玉泉寺。在唐代,禅宗北宗的领袖人物神秀的到来,使玉泉寺的影响达到鼎盛。这玉泉寺规模宏大,殿堂雄伟,高僧辈出,为“荆楚丛林之冠”。号称“三楚名山”的玉泉山,峰秀洞灵,珠泉晶莹,风光绮丽。东坡的到来,给玉泉山玉泉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书法墨宝。也可能是玉泉山峰奇水清,玉泉寺妙法庄严的缘故,东坡看见珍珠泉后,甚是喜欢,兴趣盎然,大笔一挥,写下了“漱玉喷珠”几个大字。这是行文与造物同游,将泉水飞溅的动感汇于泼墨之中,使人顿生快感,让生命的快乐与自然的快乐交融于笔下,此时东坡已把书法推向生命体验的快乐制高点。

恭敬自然,笔墨伺候。潜心向佛,随缘随意。这就是东坡书法与山川佛寺的微妙契合!

(作者系贵州省知识产权协会会长、贵州省律师协会副会长)

推荐访问:佛教 诗书 寺院 苏东坡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