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往事”是我灵魂的故乡

受访人:金仁顺,作家

采访人:邓如冰,对外经贸大学中文学院教授

录音整理:许宏红,对外经贸大学中文学院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10月28日上午10点—12点

采访地点:北京

本采访稿内容已经受访人确认和授权

邓如冰:金老师,2010年你被邀请到美国爱荷华大学参加著名的“国际写作计划”,在那里度过了三个月。一般来说,被邀请的作家都会在那里发表演讲,你在那里做的演讲是什么?

金仁顺:讲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学。

邓如冰:你为什么要谈这个话题?与你的朝鲜族身份有关吗?

金仁顺:这个是有的。但是,写作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标明我的民族身份。我并不是以少数民族作家身份进入文坛的。但是写了一段时间之后,民族身份这个问题逐渐就被别人提出来了。

邓如冰:你初进文坛的时候,人们大多关注你的城市爱情题材的小说。2012年你凭《春香》获得国家级少数民族文学大奖“骏马奖”,似乎这些年你的民族身份越来越被强化了。

金仁顺:是的,最近这几年越来越被强化。我个人觉得我确实也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我毕竟是有民族身份的,大家都来介绍中国文学,那我来介绍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学,我觉得很好。

邓如冰:你有一篇小说名字是《高丽往事》,我觉得你所有关于民族的作品都可以这么称呼,都可以叫“高丽往事”。你从小一直接受汉语教育,但你一直也在写这方面的题材。《春香》去年获奖,其实春香这个人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出现在你的写作中了。为什么你一直离不开“高丽往事”?

金仁顺: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民族身份。虽然我不太会用朝鲜族语言,但我们家的衣食住行有很重的朝鲜族的痕迹。我爸妈跟我在日常生活里讲的都是朝鲜语。我跟朝鲜语是肌肤相亲的关系。

邓如冰:我一个同事是朝鲜族人,他也不讲朝语,他从小受汉语教育。但是他去韩国做访问学者,去了就总想呆在那里不愿意回来。他对那里的文化感到亲切。韩语进步特别快。其实以前他不说韩语。

金仁顺:我去半年就可以。

邓如冰:如果你去美国半年?

金仁顺:那肯定不行。你要知道朝语对我而言已经有语感了呀。其实我是能听的,日常生活里面我可以听懂一部分,只要静下心来,或者不紧张的时候,我是能听的。

邓如冰:还是有一种亲切感在里面。

金仁顺:对,我写小说三分之一的部分是靠语感来的。

邓如冰:我发现你的民族题材的作品与都市爱情题材作品的“语感”很不一样,朝鲜族题材小说舒缓、优美,像梦境一样。

金仁顺:大家都说我的当下题材小说,冷、硬、简洁、干净,读着像刀子一样,大都是类似这样的评语。但是一写朝鲜族题材,整个调子一下子就舒缓起来,仿佛画面一样徐徐展开。

邓如冰:节奏控制得非常好,语言、情调都很漂亮,人物心理很细腻。

金仁顺:对,可见民族身份对我多重要,是我内心多么柔软的一部分。我写当下题材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干净那么简洁,因为我觉得都市生活有很大的相似性,基本上不用花多少笔墨去介绍、说明。但是当我写朝鲜族题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不了解我们,我有必要写一些闲笔。写一点衣食住行,写一点闲情逸致,让你们了解我这个民族的一些特质的东西,这样一来,节奏就完全不一样了。

邓如冰:你觉得“高丽往事”对你整个写作来说意味着什么?

金仁顺:意味着我的故乡,我的心灵和灵魂吧。不是矫情,真的是这样的。

邓如冰:你的“高丽往事” 大部分是以女性为中心的,很多都是花阁女性,为什么比较钟情这个题材?

金仁顺:在朝鲜半岛的封建时代,女人地位之低可能是甚于其他地区的。另外还有严重的门第观念,贵族和平民之间不能通婚,庶出的孩子全无地位可言,等等之类,女人受的限制尤其多。我认为在封建时代,真正有自由的只有妓女。

邓如冰:妓女也是比较能自由发挥天才的一部分人,比如李师师、苏小小、薛涛等。

金仁顺:对,你不是这个身份你就没有一个和男人平等交流的平台,朝鲜半岛尤其是这样。朝鲜的歌舞、礼仪等等,都在妓坊文化里得到了特别好的发挥。“花阁”是我自己要这样写的,我不愿意写“妓坊”这两个字。

邓如冰:“妓坊”这两个字有一种文化烙印,是封建文化男性中心的产品,“花阁”是女性的创造。

金仁顺:对,我喜欢艺妓身上那种非常飞扬的气质。很多人是靠艺术来生存,不用来卖身,卖艺就可以。我觉得花阁女性是可以实现某些个人理想的。

邓如冰:你的都市题材的人物,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很平常,不是那种特别突出的。但是朝鲜题材里面的女性,例如《春香》中的春香、香夫人,特别的出类拔萃,也特别的有才华,特别自由,她能让旁边的人为了她神魂颠倒。不同题材里面的人物设置不一样,你是怎么想的?

金仁顺:当下题材里,我只想展现当下的都市和都市人的困惑。我的民族题材都是写历史、写古典,能留下来的都是极品,都是传奇。那些女人无比曼妙、美艳、才华横溢,她们本身就有很好的故事性,那我就写这部分就可以了。她不是我表达困惑的部分,她是我想要赞美的部分。

邓如冰:你的《春香》取材于朝鲜族的民间故事《春香传》,但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故事。可以说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把原来那个故事解构了、颠覆了。

金仁顺:像《春香传》这样的民间故事,我觉得是非常有问题的。这是我从小接触到的民间故事,因为我爸妈就会给我讲。

邓如冰:民间故事中的春香是一个忠烈、贞洁的女性。你的春香完全不是要表达这个。

金仁顺:对。你看民间故事的《春香传》,都什么呀,春香漂亮、有魅力,琴棋书画,性情还刚烈。男人一勾引,就勾引成功,然后转身立刻又变成一个烈妇,别人再勾就勾不去了。为了爱情要殉情,殉情之前还要把家里所有东西给这个落了魄的情人。这凭什么啊?这完全是按男性目光打造的一个可爱的芭比娃娃。男人想要的东西她身上全都具备。凭什么呀?这个女人她自己是什么呢?她缺乏一种内在的核质的东西。所以我对她是不满意的。我写的是《春香》,不是《春香传》。我不要那个“传”,我要写“春香”。

邓如冰:是从《春香传》这个“传”字开始颠覆的。很有意思,传记的“传”的另一个读音是传统的“传”,可以说你把男性的传统去掉了,建立了一个女性的传统。你不仅是写春香这个女性,还写了她旁边的人,比如香夫人。

金仁顺:对。我花了非常多的笔墨去写春香的妈妈香夫人。一个平民女孩能嫁入豪门在那个时代是需要一个非常大的推动力的。春香没有家族背景,妈妈身份很低,柴门嫁入豪门,这个柴门背景是什么?这个背景我找来找去,就找到她妈妈。因为没有其他客观原因可以给春香支持,当时的社会不支持这种行为。

邓如冰:香夫人是一个对社会极其了解、熟谙社会游戏规则的一个女性。而且极具智慧。

金仁顺:所以春香的传奇首先是她妈妈的传奇,她妈妈的传奇才推动春香传奇的形成。所以我觉得在《春香》里边,香夫人最重要。

邓如冰:原来的《春香传》里有这个人物吗?

金仁顺:这是个完全虚构出来的人物。原来的《春香传》她妈妈就是一个员外的小妾,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说我的《春香》跟《春香传》是没关系的。我要写一个女性在那样的弱势状况下,不依靠男人,如何能成为一个传奇。所以她只有依靠妓坊、依靠花阁。

邓如冰:在一个男性世界里,花阁是个相对自由的地方。而且春香生活的花阁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地方,有玫瑰花的荆棘围着它,里边有这些女性相互照顾,她的母亲照顾她。花阁代表一个女性的世界,女性的传统。花阁外面是男性的世界,男性的传统,代表人物是那个又凶又冷的卞学道。

金仁顺:卞学道也是一个很可笑的人物,好色之极。你说他那么好色直接把春香强奸了不就完了吗?他又不强奸。他要春香顺从,不顺从就杀了她。是不是很奇怪?这样他有了一种权力感。春香的男人叫李梦龙,“梦龙”,也是这层意思。男人对权力永远有无限的渴望。

邓如冰:女性对他来说还是一个过客。

金仁顺:李梦龙对春香的感情不纯净,民间传说里面,春香被卞学道关进大牢里时,他是扮成乞丐回来的,他不相信春香的贞洁,他的怀疑是如此堂而皇之,完全没有人应该有的同情、信任,所以我写《春香》的时候,他们就没有成眷属,没法成眷属,怎么能成眷属呢?

邓如冰:在你十年前的一个短篇小说里边好像也写到了春香,好像他们俩结婚了?

金仁顺:《伎》是吗?我是先写的这个短篇小说,我始终对这故事耿耿于怀,我对它不满意。

邓如冰:始终耿耿于怀?这真是一种情结。你真是爱你的高丽往事,爱里面的女性。

金仁顺:你说不喜欢也好,不满足也好,又恨又爱也好,我绕不过去。春香和李梦龙如果结婚了,肯定是有问题的。

邓如冰:这是在男性的传统里生活的女性。你在《春香》里就不一样了,你让春香继承了香夫人。

金仁顺:对,她有责任的。

邓如冰:她来维护她们的花阁——香榭。香榭肯定是有一个象征意义的,对吧?她象征着这个女性的世界,女性在这里面是安全的,她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发挥自己的才华。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有些人可能认为你是女性主义的作家,会不会那么说?

金仁顺:我自己也认为我有一部分是女性主义。

邓如冰:你这方面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金仁顺:这个可能与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有关。小时候读书上学可能同龄的朋友都是汉族,我的语言必然是汉族,但是我的生活一直沉浸在朝鲜族的生活里面。比如说小的时候我们家里来客人,女人必定是在厨房做饭,男人一定是在桌上喝酒。我是在这个环境里面泡大、长大的。

邓如冰:这个时候正好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

金仁顺:对,总是看见女人们在厨房忙活,伺候男人孝顺老人照顾孩子,男人们喝酒、唱歌、聊天。虽然我爸不喝酒,但仍然不妨碍男人们到我们家喝酒。我爸爸是一个特例,他特别好。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平时做得太好了,客人一来就会给我形成强烈的对比,觉得其他的朝鲜族男人怎么这样啊?太过分了。所以从小就是这么一个不平等的感觉。

邓如冰:你觉得你是主张女性主义的吗?

金仁顺:在朝鲜族题材的时候,我就是女性主义者。

邓如冰:当代女作家像陈染、林白她们接触过很多女性主义思想,还有伍尔芙、杜拉斯她们影响过很多女作家,你有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金仁顺:我也是十八九岁就开始读杜拉斯那批作家的作品,我觉得营养肯定是有。虽说现在回头想《情人》、《广岛之恋》已经有点模糊了,可能只记得很少的一部分词和画面,但我们读作品,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就像吃饭一样,你不能说这个是维生素这个是氨基酸这个是蛋白质是吧?对国外作家作品的阅读,形成了我们写作的一些风格和语感,就是说,阅读外国以及本国作家的作品加上我们汉字自身的微妙美丽,两者结合到一起就形成了今天我们每一个作家不同的风格。当然和我们自身的经历也有密切的联系。

邓如冰:你有没有觉得谁对你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金仁顺:作家所受的影响每个阶段都在换,有一个时期我比较喜欢马尔克斯的想象力。有段时间是托尔斯泰,过了很多年我重读《安娜·卡列尼娜》的时候,觉得写得真是好,每个情感环节都表达得那么充沛,那么细腻,收放自如,是特别了不起的作品。有一段时间又觉得海明威的小说写得真干净,一句废话都没有。

邓如冰:很多人都说你受海明威影响,是不是这样?

金仁顺:我真没觉得特别大,好多人都那么说。作家的影响是不同的,这个线索太长了,它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线,每一个时段都会不一样,独一无二的作家的作品我都觉得很好。

邓如冰:你有一部分作品有一些形式感,很“西方”、“现代”的感觉。

金仁顺:早期的部分作品。

邓如冰:后来你是刻意地放下这种追求还是怎么想的?

金仁顺: 最开始写作的时候,《名叫马和》、《听音辨位》、《一篇来稿和四封来信》那一批,形式感极强,有探索性。我当时因为大学学戏剧文学,对戏剧有兴趣,包括写的时候也享受这种方式,觉得好玩。后来写来写去,还是离不开人性深处最微妙的东西,就不再换形式了。

邓如冰:但这种训练可能还是会影响到写作。显然你的语言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写出来的。你的小说里我始终觉得还是有一些形式的东西在。不同的故事、角色出来的语言感觉不一样。还有,我觉得你对结构的安排非常精巧,像搭积木搭得非常稳固。这些素质都是因为你曾经很注意这些东西。你有一篇小说《彼此》,我印象很深。为什么?你是想表达人性,而小说的结构非常完美地帮助并推动了你的表达,结构实在是太精巧了。是不是和你的专业是戏剧有关系?因为戏剧比别人要更加注重一些这方面,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篇幅里面,用一种比较合适的形式来表达它的内容。

金仁顺:可能是有点关系。我写过舞台剧,你在舞台剧里面能使用的东西只有对白和动作。动作对作家而言是一个过场的东西。作家能够提供给舞台的东西就是语言的张力。你这一句话里面一定要带出三层意思,而且你这一句话既要勾着前面又要勾着下面。你要给别人说话留出空间。所以它实际上是很难的。为什么说舞台剧是非常高级的东西,它给你的手段太少。

邓如冰:你的短篇小说非常成熟,你一定对短篇小说有自己的看法。

金仁顺:我觉得短篇小说就像花一样,开出的花可大可小都没关系,但是我们呈现在文本上的就是这样一枝花。但是你要知道这枝花下面是有秘密、有根系的,而且可能是密密麻麻的根系。根系的庞大远远超过花本身,花就那么一点点。而且你那个根系要扎得好,根系内部的水分养分生生不息,花才会漂亮。

邓如冰:海明威的“冰山理论”?

金仁顺:是有一点那个感觉,也有一点不同,因为冰山是逐渐消融的,但花是不断往上长的,它有一个力在推动……

邓如冰:下面还有很多支撑它、推动它的东西。

金仁顺:你刚才说短篇小说要稳固,如果我用词就是说结实,人物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来源的,短篇其实没那么容易写的。因为我偏爱短篇,我觉得短篇真的很难写。我要求我的短篇里有常识性,不能在常识上犯错误。我可以不把这个常识写出来,但是常识就跟我刚才说的花的根系那样是存在的。一定要所有的根系都在那里,你所提供的才能长久。

邓如冰:你在爱荷华的时候参加了很多文学活动,报告、讨论会什么的,有没有感觉到美国作家比较关注技巧性的东西?

金仁顺:可能是比较注重技巧。因为一个作家谈自己的构思的时候,没有拿出文本的话,大家能想的东西就比较少,所以大家彼此给建议的时候就可能更多的是在技术上给建议。就是怎么让人物关系更有意思,怎么在深度上有所拓展,但这个东西跟文本真正的形成我觉得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邓如冰:你2010年在“国际写作计划”的时候,觉得当地人对中国作家的关注集中在哪一个方面?

金仁顺:政治。有些美国人很固执,他们就是要把中国固定在“文革”时期,我觉得。

邓如冰:2010年的时候还是这样吗?

金仁顺:与上世纪80年代相比应该好多了。一个是因为中国留学生在爱荷华越来越多了,确实改变了他们原来的一些想象,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另一个是中国的变换确实太快了。所以他们现在是一半一半,他们也认可中国当下的发展,中国出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但是另外他们坚持认为即使你们经济发展了,你们也是官僚,你们也是腐败,你们也是政治,你们也没有自由,这个很有意思。这个不光是美国作家这么想,我发现其他国家作家也是一样。

邓如冰:其他人也是对中国作家这么认为?

金仁顺:也是这样的。他们认为我们没有自由。我说我们有啊。我说至少像我这种作家,在写作题材方面没有任何限制。但他们认为我们没有政治自由,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你没有办法跟一个外国作家说我们是有自由的。而且你越强调越显得你……我觉得他们这个心理也是微妙的,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中国那么快就发展起来。

邓如冰:“政治”这个标签他们不愿意撕掉。

金仁顺:另外就是“Made In China”,所有的廉价加工品都是来自中国,这个也不愿意撕掉。当我们出现的时候,他们用前面的两个东西保有自己心理上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在逐渐丧失,很纠结的。我觉得我们中国作家倒是坦然的。就事论事,就人论人,每个作家有各自的处理方式。你的处理方式只代表了你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一个的作家加在一起之后,你的处理方式就代表着所有中国作家的处理方式。

邓如冰:2010年是你第二次去美国,你觉得这次经历对你的写作有没有什么影响?

金仁顺:美国人也特别喜欢问我,在美国看到了什么?我当时提出了一个质疑,为什么是我看美国?我其实是在美国的背景下看我自己。你离开你的根,正好有一个很好的视角和距离感,回望中国当下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个对我个人而言更有意义。

邓如冰:你是什么感觉?在美国看中国和在中国看中国不一样吗?

金仁顺:当然不一样。好处和局限性都有。好的地方就是你看到中国当下的丰富性,人性的表演已经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而且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就是我们对常识的忽略和蔑视。比如说我与谁吃了顿饭,根本谈不上了解,但这个表达里面有特别大的含义。吃顿饭,冰山一角,但背后有无限丰富的东西。

邓如冰:这个经验在别的土地上都没有意义。在美国的时候你说我跟谁吃过饭,它下面没有别的含义。

金仁顺:在外边看中国,你会刷新很多我们在当下被麻痹了的感觉,视线一下子清晰了。然后你就看到你自己在当下处于什么状态,就特别好玩。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分析我们在中国当下的这种经验,对写作而言没有比这种更可贵的了。觉得单纯在写作方面,像中国这么好的写作资源,是很了不得的。

邓如冰:局限性呢?

金仁顺:局限性是说我们在哪怕最熟悉的环境中,也常犯一些很幼稚的错误,那如何规避这些东西,怎么再往前走?说句实在话,从写作实力上来说,我不觉得中国作家差,我觉得中国作家很好。

邓如冰:你的对比是来自哪里?

金仁顺:就跟同一期“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家对比。同行之间也是有默契的,写得好的人和写得不好的人你都能感觉出来,都能品出他的斤两来。我觉得中国作家不差,但是有很多方面确实需要进一步的修正和拓展。这个我觉得是非常非常必要的。这是未来要做的事情。

邓如冰:你刚才说中国文学其实不差,你是把中国放在一个世界格局里边。

金仁顺:我们需要被了解。

邓如冰:只不过是了解不够。

金仁顺:了解太不够了。也不能说是人家不注重我们。我觉得中国作家不用着急,你就慢慢写,就按你想写的方式去写。你自己心态摆得很好的话,被不被了解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知道你在什么状况下就可以了。其他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而且做不做,与咱们没关系。

邓如冰:交给别人,有时候还要交给运气。

金仁顺:交给命运。

邓如冰: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好几个标签,……你知道别人给你的标签有什么?

金仁顺:少数民族作家、女作家、70后作家,还有一个让人比较不喜欢的,美女作家,算吗?将来还会有一个女性主义作家这样的标签吗?

邓如冰:我觉得可能会有。你给自己的标签来排一下序怎么样?第一是符合事实,第二是你个人喜好。

金仁顺:没有一个是符合事实的。被标签其实是粗暴的,很不公平的。但是从评论的立场上来说,他要评论一个时期、评论一群人,也只有这个办法。所以说大家要互相理解。我是写作的人,我是原创劳动者,我确实对标签没有感觉。当然被标签了那就被标签了,也没有关系。

邓如冰:那你把它们排个序怎么样?就算是它们都不正确。

金仁顺:作家、女作家、朝鲜族作家、70后作家。可以了,就够多了。

邓如冰: 那我们就谈到这儿,谢谢你。

金仁顺: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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