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利克纵论世界经济

我们作为发展机构,即使是在处理当前危机时,也还必须把眼光投向另一座山的后面,这一点很重要。有一个问题我时时关注,即如果经济开始复苏,油价将会继续上涨,并会带动粮价上涨。

国际金融危机肆虐,世界经济衰退加剧,一些发展中国家正面临人类和发展的危机(世界银行语),身为世行行长的佐利克自然也就格外忙碌。他笑谈,自出任世行行长以来,原以为自己成了一个银行家,实际却是一直在努力“化缘”、募集资金。

在当前国际金融新秩序形成过程中,世行和IMF的角色转变令外界瞩目。当前危机也凸显了中国日益增加的影响力,鉴于佐利克是资深的美国外交官,中美“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概念的倡导者,他对中国发展和中美关系的看法,也时常是媒体报道的重点。

在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春季会议期间,佐利克抽出时间,与包括笔者在内的少数记者召开圆桌会。一杯清茶,如话家常,佐利克侃侃而谈,阐述他对当前诸多问题的看法。以下是此次圆桌会部分对话节录。

必须汲取历史教训

记者:请您对此次会议作一总括的介绍。

佐利克:这次(世行/IMF)春季会议是继伦敦20国集团峰会后举行的第一次全球性重大会议。这给两大组织的185个成员国提供了一个机会,它们能藉此评估伦敦峰会的成果,确保它们的利益得到足够的表达。特别是,它们将评估世界银行是否努力考虑了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20国集团努力应对的是大的全球性的金融问题,但还有许多后续工作需要去做。尤其是要确保穷人,特别是那些被第二波、第三波危机冲击到的国家的民众得到救助。

有一点我要强调的是,我们必须吸取过去历史的教训。世界如果不吸取历史教训,肯定还会重复过去的悲剧。

我们必须认真学习上世纪80年代拉美债务危机和90年代东亚危机的教训。当前存在的一个问题是,许多国家现金短缺,他们被迫削减社会福利开支,这又会使穷人受到更大的伤害,而且,其中一些问题的结果,很可能会导致社会动荡甚至引发暴力。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我们讨论这些比讨论某些金融问题更至关重要。

危机还有诸多不确定性

记者:IMF报告认为,金融危机造成的损失在增大(总损失达到了4万亿美元),但IMF的报告也给人一点希望,似乎危机正在触底,您是否有这样的感受,是否我们正从经济危机中走出?

佐利克:我们世行的数据报告和你从IMF看到的非常接近。从各种渠道的报告中,我也看到,大家都希望我们已接近危机的底部。

但坦率地说,我认为目前仍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事实正如你所说的,那自然是好消息。但当我聚焦发展中国家的遭遇时,我对它们面临的资本短缺,尤其是资本即将耗尽的状况,感到非常关注。

所以我们努力采取一系列的计划,从增加贷款,到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到建设社会安全网。因为即使危机已经触底,世界经济离复苏还有一段距离。我并且对可能的第二波或第三波危机冲击感到关注。

这次危机肇始于发达国家的金融领域,然后扩散至实体经济,并随即影响到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实体经济,因为它们的出口、侨汇收入等都出现了下降。然后,这又影响到发展中国家的金融领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在关注金融领域问题的同时,关注资本筹集或贸易融资的问题。

在当前世界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正确的应对措施就是必须筹集相关资源,做好万全之策。如果危机能很快结束,我当然非常高兴。

记者:危机造成油价下跌,那在您看来,现在下降的油价,对新兴经济体应对危机有多大的帮助作用?

佐利克:对一些国家自然有缓解压力的作用。目前约旦国王阿卜杜拉就在美国,约旦也是受高油价打击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但另一个方面,如果你是能源出产国,比如你是尼日利亚或者是俄罗斯,或者是伊拉克,油价下跌的结果则会是破坏性的。

从总体来看,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大宗商品价格的价格其实下降并不大。最明显的是在粮食问题上,粮价和油价关系紧密,部分原因是生物燃油的问题。在一些发展中国家,现在大米价格仍比2005年的水平高了一倍,玉米和小麦的价格要高50%,因此那里的情况仍非常艰难,当然,一些国家可能情况好转了一些。

你这个问题引发的思考是:我们作为发展机构,即使是在处理当前危机时,也还必须把眼光投向另一座山的后面,这一点很重要。有一个问题我时时关注,即如果经济开始复苏,油价将会继续上涨,并会带动粮价上涨。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去年,以及今年的春季会议上要一再强调,我们必须关注穷国,尤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农业生产情况。

中国企业的储蓄率太高

记者:您和林毅夫在最近的《华盛顿邮报》上刊发了一篇文章,认为如果要有效应对当前危机,美国和中国必须共同合作应对,但也有一些人不赞同这一看法,例如韦德宁先生,您对此怎么看?

佐利克:你刚才说的是哪个?

记者:韦德宁(刚离任的国安会亚洲事务主任),他也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了一篇针锋相对的文章。

佐利克:我倒还没有遇到太多的反对意见,事实上,不管是来自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许多人都对我说,我和林毅夫的倡议非常恰当。

这其实也是一个长期和短期的问题。从短期来讲,中美合作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两国制定了世界上最大的刺激经济计划。此外,我们还想传递的信息是:中国的经济刺激严重依赖投资和建设,美国则高度依赖消费。而如果分析危机爆发前的世界收支不平衡问题,原因就在于美国储蓄太少,而中国储蓄太多了。

因此,我和林毅夫想指出的是,要走出目前的经济下滑困境,美国和中国必须合作推进相互的结构性改革,这一点很重要。就中国来讲,中国不仅应通过加强社会保险开支,降低居民的储蓄率,而且更重要的是,中国必须进行工业和金融领域的结构性改革,降低企业的高储蓄率。

我们曾经指出,如果看看中国的储蓄数据,其实中国居民的储蓄率和印度等国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中国储蓄率居高不下是因为企业储蓄率太高了。因此,中国可能要降低对金融领域的一些限制,同时为中小企业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

在另一个方面,也就是美国方面,有必要努力重建财政纪律,并增加储蓄。因此我们建议,像美中战略与经济对话这样的机制,可能是一个加强两国合作的恰当平台,双方既可讨论短期的刺激经济和复苏计划,又可讨论长期的结构性改革问题。

人民币正成为国际性货币

记者: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不久前提出,应考虑建立新的全球性储备货币来替代美元,您对此持什么看法?

佐利克:周小川的建议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们在探讨如何调整全球货币体系。从这个角度看,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用的贡献。

但我也认为,在这个转型过程中,美元仍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储备货币,总体看美元(对世界经济)还是有益的。当然,这也引发了与中国有关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的资本账户是否会变得更加开放。

所有这些问题我认为都属于一个中期规划的问题,你必须考虑危机过后的结构性问题。至于(周小川提到的IMF的)特别提留权(SDR),这只是一个记账单位。

在外汇储备方面,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太多限制,可以选择美元、欧元、英镑或者日元作为储备货币。中国和其他国家的外汇储备可以有多种投资选择。但我认为周小川行长提出的一个更大问题是:SDR将会扮演什么问题?是否应该有多种储备货币?

我个人的见解是,将这些问题都视为(改革的)一个过程。在处理一个更大的结构性改革问题上,这些都是重要的话题。

为了让你对这个问题有更多一些思考,我再说一点,我和中方曾就“贸易流动性工具”有过多次对话。如果我们的一些贸易能够以人民币结算,那我们就朝开放中国资本账户方向迈进了许多步。假如你看看中国最近和阿根廷以及其他国家签署的货币互换协议,这其实就是同样的一个概念,中国正在使人民币成为一个国际性的货币。

这也是很有趣的一点,即使当你在应对一场危机的时候,你实际上也为确定结构性改革的方向播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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