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普京掌舵俄罗斯以后，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升格为正式组织，“上海五国”定型为上海合作组织，欧亚经济共同体取得积极进展，俄、白、哈三国关税同盟得以启动。此外，金融危机对西方世界造成了强大冲击，客观上促进了国际力量对比的变化和重组，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在于新兴经济体的加速崛起。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为推进对后苏联空间的进一步整合，普京正式提出了欧亚联盟方案，并将其作为俄罗斯的外交重点。欧亚联盟方案显示了普京的政治抱负和俄罗斯民众的期许，俄、白、哈也如期达成了欧亚经济联盟条约，但考虑到后苏联空间复杂的地缘政治现实，普京对后苏联空间整合的前景仍难言乐观。
关键词普京俄罗斯独联体欧亚联盟
通过艰难的讨价还价，2014年5月29日，俄罗斯、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三国最终完成了签约，宣告欧亚经济联盟的正式建立。按照条约规定，自2015年1月1日起，欧亚经济联盟将正式启动，到2025年将实现商品、服务、资金和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三国将在能源、工业、农业、交通等主要经济领域推行协调一致的政策；作为一体化主要机构的欧亚经济联盟委员会将留在莫斯科，欧亚法院将设在明斯克，金融监管机构将设在阿拉木图。 Договор о Евразийском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м союзе， http：//www.nomad.su/？a=3-201405300028从规模上看，欧亚经济联盟的国内生产总值达2.2万亿美元，拥有涵盖1.7亿人的巨大区域市场和包括占全球1/5的天然气和近15%石油的庞大能源储备。不仅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斯坦将很快加入其中，欧亚经济联盟还打算与越南建立自由贸易区，而以色列和印度也有意与同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贸易互惠机制。 Алексей Балиев， Тройку исправили на пятерку： Армения и Киргизия дополнят Евразийски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 союз // Российская Бизнес-газета. — 2014， 3 июня.
欧亚经济联盟条约的签署正值俄罗斯与美欧围绕乌克兰危机进行博弈之际，对此，各方自然评价不一：主流观点认为（包括俄、白、哈官方立场），欧亚经济联盟的正式成立将三国经济联系的紧密程度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在全球经济低迷之际，这种区域合作将会更有成效；西方一些媒体和官方（包括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则仍将其视为普京“重建苏联”宏伟计划的开始，是与西方对抗的表现；有怀疑者（主要在哈萨克斯坦国内）认为，三个相对虚弱的经济体合作前景堪忧，而且俄罗斯还正承受来自西方的制裁；自然也有观点（主要来自俄罗斯国内）认为，条约的签署表明一个新的力量中心的正式建立，有利于缓解来自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沉重打击了美国的野心和维持单极世界秩序的企图。
不可否认，对俄罗斯来说，条约的顺利签署可以作为抵制美欧经济制裁和强化自身国际地位的重要手段，但从长远来看，普京对后苏联空间的整合仍面临极大的挑战和困难。
一、 普京欧亚联盟方案出台的大背景
在2005年4月发表的国情咨文中，普京把苏联解体描述为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但他也说，恢复苏联的想法是幼稚的和不现实的，“那些不对苏联解体感到歉意的人是没有心的，而那些梦想重建苏联的人更是愚蠢的” “Послание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мира Путина Федеральному Собранию РФ” // Российская газета. —2005， 25 апреля.。这种表述既迎合了苏联理念的支持者又肯定了新俄罗斯的发展方向，更隐含着普京的治国理念：那就是在全球化的时代，俄罗斯的重新崛起，既需要类似于原苏联的地缘政治结构和经济联系，也需要全新的经济管理模式和对世界经济的积极参与。所以，在安全领域，俄罗斯努力推动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形成和发展，尤其是加快集体维持和平和快速反应部队的建设，以保护其成员免于来自不同的威胁。在经济领域，俄罗斯主推的欧亚经济共同体致力于促进和形成一个统一的经济制度，通过降低关税和清除其他阻碍经济交流的因素，以加强国家之间的经济和贸易关系。这方面的既定目标，包括建立一个自由贸易区，一个共同的对外关税制度，与世界贸易组织和其他国际经济组织协调成员的关系，促进统一的交通运输网络和一个共同的能源市场，协调民族教育和法律体系，推进成员的社会、经济、文化、科学发展与合作。由于未能建立起有效的跨国监管机构和成员国地位与加入WTO的复杂整合难度，最终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决定单独组建关税同盟和统一经济空间。
俄、白、哈三国关税同盟的启动（自2010年7月起正式启动）大大提升了普京整合后苏联空间的信心，而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在对西方的自信心造成冲击的同时，客观上提升了新兴经济体的国际地位。为配合从阿富汗撤军（2014年底前撤出所有作战部队）和保持在中亚影响的长期存在，奥巴马政府出台了新的中亚战略，其核心就是“新丝绸之路”倡议。“新丝绸之路”倡议主张，通过推进中亚和南亚地区的一体化，从而将中亚纳入新的经济、政治、安全框架，以最终解决阿富汗问题和实现美国长期扎根中亚的目的。G. Pyatt， “Discussing， New Silk Road Strategy in Central Asia，” Central Asia Policy Forum， 2 June 2012.“新丝绸之路”倡议包括了几十个项目，重点是完成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TAPI）的能源管道，以及建立中亚和南亚区域电力市场等。所以，美国的战略目标很明确，即借助于从阿富汗撤出的军事基础设施，通过将其转移到邻近的中亚国家，来加强自己在与中国和俄罗斯相邻地区的存在程度，甚至可以同时实现对三个大国（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的遏制抑或平衡。 Артем Вит，“ Евразийский союз большого формата，” http：//topwar.ru/50562-evraziyskiy-soyuz-bolshogo-formata.html可见，根本不存在美国战略上放弃中亚的问题，而且华盛顿正寻机恢复和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新丝绸之路”倡议与俄罗斯的中亚政策和利益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正是在以上大背景下，普京正式提出了欧亚联盟构想。
二、 似曾相识的“欧亚联盟”构想
2011年10月初，普京在俄《消息报》发文，明确提出以俄、白、哈三国关税同盟为基础，联合其他独联体国家甚至区域组织创建欧亚联盟的构想。在谈到关税联盟和统一经济空间时，普京说：“我们不会就此止步，我们给自己提出了更加宏伟的任务，走向下一个更高的一体化阶段，建立欧亚联盟。”普京强调，首先要吸收原联盟的各成员国加入，通过协调在外交、经济和其他领域的政策，提高全球影响力。普京否认任何重建苏联的企图，但强调可以利用原联盟所遗留的有用“遗产”，包括专业的生产设备及共同的语言、科学和文化空间所决定的共同利益追求，以推动新的现代国家间联盟的构建。在谈到欧亚联盟的定位时，普京说：“任何恢复或复制过去的东西的企图都是幼稚和不成熟的。但是，在新的政治经济基础上推动更加紧密的融合，并创建全新的价值体系是当前时代的迫切需要”；“这将是一种强有力、超国家的联盟模式，其有潜力成为多极世界当中的一极。” 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Новый интеграционный проект для Евразии-будущее， которое рождается сегодня// Известия. —2011， 4октября.总体上，普京的欧亚联盟构想主要包含了以下内容：第一，欧亚联盟绝不是试图恢复苏联，而是世界经济政治发展的客观要求；第二，欧亚联盟将建立在自由价值观、民主和市场等公认的一体化原则之上；第三，后苏联空间在经济、语言、文化、民族上的互补和相通性，将成为进一步整合的重要推动力；第四，欧亚联盟以俄白哈关税同盟为基础，首先是吸引其他独联体国家加入，条件成熟后也可以向区外扩展；第五，借鉴欧盟等国际组织的经验，欧亚联盟将具有超国家性，首先要协调成员国的经济和货币政策，最终发展成为一个具有独立的地缘经济和政治结构的联盟，作为多极世界中的重要一极而存在；第六，欧亚联盟能够把欧洲和亚洲太平洋地区有效地连接起来，有利于欧亚大陆的繁荣和稳定。
对于普京的欧亚联盟方案，媒体和专家有着不同的解读，多数观点认为普京此举更多追求的是政治目的，而非经济目的。 Анастасия Башкатова， Михаил Сергеев. Манифест о светлом интеграционном будущем// 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2011， 5октября.也有人提出，尽管该方案的前景并不乐观，但这标志着普京重掌权杖后俄罗斯对外政策的重新调整，其中欧洲和西方将不再是外交重点。 Robert M. Cutler， “Putin Declares ‘Eurasian Union’ Goal of Russian Foreign Policy，” 10/19/2011 issue of the CACI Analyst.在著名欧亚主义地缘政治家亚历山大·杜金 （А.Г.Дугин）看来，普京将把创建“欧亚联盟”作为俄罗斯的主要外交政策方向，而且从地缘政治角度而言，此举就是在重建苏联。 См.： Путин готов воссоздать СССР， не копируя то， что“уже осталось в прошлом”？ http：//www.nakanune.ru/articles/15834/ 普京的欧亚联盟构想，从长远看有以欧亚经济联盟为核心对欧亚大陆外交进行系统整合的考量，当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从时间节点上看，欧亚联盟构想的提出，恰值苏联解体二十周年之际，是最终实现一个经济政治联盟的普京主义，还只是一个选举的噱头，抑或是真的要恢复苏联，种种猜测都有。恢复苏联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对于仍保有较高支持率的普京而言，这种动作对选举的加分意义也不大，所以，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普京要在接下来的任期内为俄罗斯真正复兴世界大国地位构建一个以“心脏地带”为地缘政治核心的经济政治联盟；更现实的意义在于，这种倡议旨在确保中亚经济政治中的俄罗斯影响力，以补充其在该地区经济主导地位的下降和机会的流失。不管这种倡议的结果如何，但普京准确把握了俄罗斯民众对强大国家的渴望和恢复世界大国地位的期许。
其实，早在1994年，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就曾提出组建“欧亚联盟”的设想。纳扎尔巴耶夫曾呼吁建立一个统一的议会、政府、军队和货币等。但是，纳扎尔巴耶夫的这个想法立即遭到乌兹别克斯坦和乌克兰的反对，认为这是苏联的复辟。尽管纳扎尔巴耶夫在独联体峰会上屡次呼吁，而且召开了诸多的研讨会和圆桌讨论，但这种想法一直没有获得足够的推动力。2004年4月，纳扎尔巴耶夫在莫斯科大学演讲时，再次建议创建一种联盟，用一个明确的政治和经济框架取代独联体。在纳扎尔巴耶夫访问俄罗斯之后，哈萨克斯坦外交部还就此起草了正式文件转发给所有的独联体国家。纳扎尔巴耶夫主张五个中亚国家和白俄罗斯、俄罗斯及乌克兰共同组成一个联盟，加强在能源、交通、生产领域的合作。阿斯塔纳也曾多次尝试在中亚地区和整个后苏联空间实现更紧密的一体化。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呼吁组建中亚联盟开始，哈萨克斯坦一直希望在中亚形成一个经济共同体，但不断被乌兹别克斯坦所拒绝，而欧亚经济共同体的成立（2000年10月，俄、白、哈、吉、塔五国签署条约，决定将五国关税联盟改组为欧亚经济共同体）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莫斯科全力推动的结果。在普京抛出欧亚联盟方案后，卢卡申科和纳扎尔巴耶夫很快也在《消息报》相继发文，在基本同意普京方案的同时，他们强调了联盟成员的平等地位，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А.Лукашенко， О судьбах нашей интеграции // Известия.—2011， 17октября.在2011年10月25日于《消息报》发表的文章中，纳扎尔巴耶夫基于自己的原有方案，详细概述了有关欧亚联盟的基础性问题 Нурсултан Назарбаев， Евразийский Союз： от идеи к истории будущего// Известия.—2011， 25октября. ：第一，整合主要应根据经济实用主义进行，未来欧亚联盟的基础是一个共同的经济空间，主要致力于独联体国家联合发展的广大地区；第二，整合必须是自愿的，每个国家和社会都应该独立并意识到自身的重要性；第三，欧亚联盟承认国家间关系的平等原则，不干涉他国事务，尊重主权，承认国家边界的不可侵犯性；第四，欧亚联盟应该建立超国家机构，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对各成员国的利益加以考虑，但这并不意味着政治主权的移交；第五，联盟中的每个国家都应该首先致力于其国内的发展，制定有效的国家经济、金融、社会政策（纳扎尔本耶夫原来的欧亚联盟方案没有该条款）。纳扎尔巴耶夫指出，应以俄、白、哈三国关税同盟及统一经济空间为基础组建欧亚经济联盟，作为一个全球性、开放性的组织，其在与欧盟进行广泛的相互合作的同时，也应该乐见中国的经济增长，而不是采取抵制性的政策；欧亚联盟应该是一个能够连接欧洲大西洋和亚洲的发展地区，有必要加强与欧盟、中国、日本、印度和东盟的互动；欧亚联盟必须建立在广大公众支持的基础之上，有必要扩大公共社团的数量，如欧亚实业家、企业家协会或商会等的积极参与。
三、 普京欧亚联盟战略的成型与实践
事实证明，欧亚联盟构想已经成为指导普京总统新任期外交工作的重要理念。2012年初，普京在媒体上连续发文，系统阐述了自己的政策主张。 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Россия сосредотачивается-вызовы， на которые мы должны ответить // Известия.—2012， 16 января. О наших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х задачах // Ведомости.—2012， 30 января. Демократия и качество государства // Коммерсант.—2012， 6 февраля. Быть сильными： гарантии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для России // Российская газета.—2012， 20 февраля.Россия и меняющийся мир // Московские новости.—2012， 27февраля.不出预料，普京就任总统后很快就通过了新的《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 См.： 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Утверждена В. Путиным， 12февраля 2013г， http：//www.mid.ru/brp_4.nsf/newsline/6D84DDEDEDBF7DA644257B160051BF7F。不成文的惯例是新任总统都要出台该项战略文件，这不仅已经成为俄罗斯政治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也是国际社会观察俄罗斯外交走向的重要风向标。无论是对俄罗斯的国际地位还是国际责任的认识，新《构想》都明显反映了克里姆林宫的大国目标和心态。在世界大国战略目标指导下，新构想确立了融入欧洲、建立欧亚联盟和实施亚太外交的三大战略布局构想。就地区外交而言，在四个外交重点地区中，唯一对独联体外交用了“优先方向”的提法，而且在构想全部104条中用了多达13条来阐述对独联体国家外交，表明了其在俄罗斯外交中的核心地位。新构想提出，对独联体外交的“首要任务是建立欧亚经济联盟，其可以作为未来独联体一体化的发展模式，并将进一步成为连接欧洲和亚太的枢纽”。由此，后苏联空间被俄罗斯视为重新崛起的地缘战略依托，在与独联体国家发展双边关系的同时，积极推进次区域的不同速度、不同领域的合作和一体化，重点发展关税同盟、欧亚经济共同体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最终建立欧亚联盟。
独联体是莫斯科传统势力范围的后院，加强与后苏联地区国家的合作，符合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与经济发展需要。为保障在该地区的特殊地位，普京对俄罗斯的独联体政策进行了相应调整。莫斯科不再过于强调后苏联空间整体的一体化合作，而是对独联体国家依据不同情况给予区别对待，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关税同盟为核心带动独联体一体化的发展，以恢复和维持俄罗斯的传统影响力。利用后苏联空间安全上的脆弱性和俄罗斯的传统影响，一方面，俄罗斯通过集安组织和关税同盟加强区域经济、安全和防务一体化整合；另一方面，通过一系列双边条约和协定，俄罗斯加强了与独联体国家的军事、能源、经贸合作和人文交流。
在加强军事和安全整合的同时，为加快推进经济一体化进程，俄、白、哈三国决定在欧亚经济共同体框架内成立关税同盟，逐步实现对外关税统一，并取消了相互之间的海关。随着普京重新入主克里姆林宫，加快推进对后苏联空间的整合成为俄罗斯对外战略的最主要方向，要求借助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关税同盟加快对后苏联空间的军事、政治和经济整合，最终为俄罗斯的重新崛起奠定地缘政治经济基础。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подписал Указ， “О мерах по реализации внешнеполитического курс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http：//kremlin.ru/news/15256自2012年7月1日起，俄、白、哈关税同盟正式过渡到统一经济空间，进一步扩大了产品销售市场。三国致力于2015年前统一与关税同盟、统一经济空间相关的各项法律，并在此基础上建立欧亚经济联盟。2012年5月再次出任总统后，普京首访就选择了明斯克。普京和卢卡申科强调，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在国家间合作的所有领域的关系都具有战略性质，认为欧亚经济联盟将是强大、有影响力的地缘政治组织，对赞同欧亚一体化构想的其他国家具有吸引力，欧亚一体化能促进从里斯本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新经济合作结构的形成。 Первый президентский визит // Рязанские ведомости.—2012， 2 июня.随后，普京在北京参加完上海合作组织峰会后，直飞阿斯塔纳，开始对哈萨克斯坦进行正式访问。纳扎尔巴耶夫表示，过去20年的合作成果表明，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关系已经成为后苏联地区最成功、最有效的合作模式，堪称睦邻、盟友关系之典范，哈俄两国在关税同盟、统一经济空间内密切协作，目前正着手共建欧亚经济联盟。2012年12月，纳扎尔巴耶夫在国情咨文中表示，哈萨克斯坦发展与俄罗斯、中国、中亚国家、美国和欧盟伙伴关系的优先方向不会改变，将继续巩固关税同盟和统一经济空间，哈外交政策的近期目标是建立欧亚经济联盟。 “Стратегия ‘Казахстан-2050’： новый политический курс состоявшегося государства，” http：//ru.government.kz/site/news/2012/12/65针对外界猜测哈萨克斯坦与北约、美国加强合作意味着阿斯塔纳正逐步疏远莫斯科的说法，哈官方表示，哈萨克斯坦是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这决定了俄罗斯在哈军工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哈萨克斯坦不会脱离俄罗斯的“政治轨道”。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在欧亚经济联盟条约的谈判中，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在能源和农产品出口补贴、医药、医疗器械、烟草及酒类等商品的市场限制上仍存在较大分歧，但普京决定搁置分歧（各方同意撤销争议条款），积极推动按时签署条约。同时，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俄罗斯仍勒紧裤带出资20亿美元支持白俄罗斯摆脱财政困境，目的就是顺利完成签约。
四、 整合的前景仍难言乐观
随着欧亚经济联盟的正式建立，普京所一直致力推动的对后苏联空间进行整合的战略切实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尽管如此，但考虑到一系列制约因素的存在，其在不久的将来似乎不太可能成为现实，人们还很难想象一个更广泛和更深入的类似于欧盟的区域性集团会很快出现在后苏联空间。
首先，乌克兰的欧洲选择对普京的欧亚联盟战略是一个沉重打击。鉴于乌克兰的战略地位和在独联体中仅次于俄罗斯的影响力，如果关税同盟把基辅纳入其中，那么其无论在内部市场规模还是国际影响力上都将上升到一个新高度。言外之意，乌克兰最终与欧盟签署了联系国协定，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加入北约，这对普京的欧亚整合战略而言显然是一个重大挫折。失去乌克兰，不仅意味着西部战略空间和庞大军工潜力的丢失，还意味着失去一个5 000万人口的市场和经济多样性的机会。同时，俄罗斯尽管借机“拿下”了克里米亚，但围绕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所导致的西方对俄罗斯制裁力度的不断加码，推动俄经济进入衰退已是不可避免，从而严重制约莫斯科对欧亚整合的“输血”能力。
其次，欧亚经济联盟的进一步扩员潜力有限。尽管普京宣布欧亚联盟对所有后苏联地区国家开放，但除了即将加入该联盟的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斯坦，其他国家或选择欧洲和美国（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和摩尔多瓦），或保持中立政策（土库曼斯坦），或对莫斯科采取抵制立场（乌兹别克斯坦不仅宣布退出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最近更是与美国关系明显改善）。而由于自身的实力和地位，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加入对欧亚经济联盟影响力的提升有限。亚美尼亚的经济实力别说同其他独联体国家相比，就是在外高加索三国中也是最弱的，而吉尔吉斯斯坦的经济实力也在中亚五国中垫底。
第三，条约的签署并不意味着欧亚整合发生了实质性变化。欧亚经济联盟的成立基本上没有改变现状，因为大部分规则在统一经济空间成立后就已经开始实施。在管理体制上，原来统一经济空间的机构设置基本得以沿用，而且与关税同盟相比，欧亚经济同盟的关税和贸易政策并没有变化，三国关税收入的分配比例也没有改变（俄罗斯87.97%、哈萨克斯坦7.33%、白俄罗斯4.7%）。同时，整合的动力仍表现为对俄罗斯的主动推动和“诱导”的依赖。亚美尼亚2013年9月宣布了加入关税同盟的决定，意味着停止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的谈判，其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价格很快从每千立方米270美元下调至189美元；俄罗斯在2014年1月向白俄罗斯提供4.5亿美元用于支持其外汇储备后，又于5月提供了20亿美元贷款。而即将入盟的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斯坦都需要俄罗斯的资本输入，前者在与阿塞拜疆有关纳-卡问题争端中更依赖于莫斯科的支持；为推进吉尔吉斯斯坦加入关税同盟计划，俄罗斯要向吉国家发展基金投入12亿美元。
第四，欧亚经济联盟的进一步内部整合仍面临诸多挑战。独联体国家的一些民族主义者对一体化仍持否定立场，认为选择一个仍然紧密的联盟，国家将失去独立性。哈萨克斯坦国内就有不少人担心，与俄白俄的经济一体化会带来政治一体化，最终“复活苏联”。在欧亚经济联盟条约谈判中，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曾提出包括统一护照和货币、共同议会、共同边境力量、共同经济外交政策以及边界安全等内容，但哈萨克斯坦只赞同加强经济联系的相关提议，强调欧亚经济联盟只是一个经济项目，不涉及政治主权问题。俄、白、哈商定推行统一的宏观经济、反垄断、货币和金融政策，但并未提到统一货币问题，只是强调在2025年前成立统一的金融管理机构。就是在外贸政策上，条约也只是规定了三国应协调外贸政策，而不是统一。同时，欧亚经济联盟条约规定，三方拥有完全平等的权利，在联盟所属机构中拥有平等的表决权。事实是，俄、白、哈仍在货币和金融领域保留大量的程度不同的国家干预，这是整合的自然障碍。例如，白俄罗斯的经济模式保证了一定的经济增长率，却包含着一个欠发达的金融市场和非透明的金融体系；就是对俄罗斯而言，如果卢布的相互贸易优势被削弱，莫斯科能否完全接受也是个问题。Fyodor Lukyanov， “The Eurasian Union–Fending Off European Ailments，” 2 june 2013， http：//eng.globalaffairs.ru/redcol/The-Eurasian-Union--Fending-Off-European-Ailments-16011由于欧亚经济联盟的金融基础主要依靠的仍是俄罗斯的油气出口，所以，莫斯科方面并不急于取消油气市场的限制，而是提出了一个5—10年过渡期的方案。第五，普京的欧亚整合面临来自后苏联空间现有跨国组织的牵制。尽管俄罗斯强调欧亚联盟不会重复或代替现有的多边区域组织，但没有表明如何处理欧亚联盟与现有国际组织，特别是上海合作组织和欧洲联盟的关系。许多其他独联体国家都想和中国或欧洲发展关系，以平衡俄罗斯的影响。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内有着重大的安全和经济利益，而在相同的功能区再出现一个欧亚联盟，二者之间关系如何构建将面临重大考验；欧盟通过“东部伙伴关系计划”加强在后苏联空间的影响，与相关国家之间的联系国和自由贸易区协定正在落实，虽然表态短期内不会提供正式成员国地位，但欧盟仍然可以提供可观的经济和其他援助，从而对欧亚联盟方案形成极大的牵制（乌克兰危机既是明证）。
总之，为克服离心倾向和加强在欧亚大陆的竞争力，俄罗斯需要构建一个更具吸引力的地缘政治经济集团。原则上，这一目标要求莫斯科的欧亚整合计划通过共享更大的影响力的集体机构和采取更温和的方法处理与邻国的争端。在实践中，俄罗斯也必须通过国内的现代化和其他改革的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具吸引力的经济和政治合作伙伴，通过与独联体国家的贸易和相互投资，取得更大的成功。即便如此，普京的欧亚联盟方案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仍是显而易见的。2013年10月24日，在明斯克独联体成员国元首峰会上，纳扎尔巴耶夫曾建议解散欧亚经济共同体，强调关税同盟应接纳亚美尼亚为成员国，吸收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为观察员国，而且，为避免所谓的“重建苏联”，还可以考虑吸纳土耳其为成员国。对此，普京强调不能简单地解散欧亚经济共同体，否则关税同盟将丧失法律基础。纳扎尔巴耶夫还批评俄罗斯对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两国的商品实施非关税性贸易壁垒，导致俄罗斯对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的贸易均出现了较大的顺差，对哈、白的货币稳定和经济发展形成很大压力。 Заседание Высшего Евразийского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совета прошло 24 октября в Минске， http：//www.cis.minsk.by/news.php？id=2198在俄白联盟国家一体化方面，由于对国家主权存在着深刻的担忧，所以，白俄罗斯一直拖延共同宪法的制订和向统一货币过渡的进程。当前，普京推动下的欧亚整合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对最高领导层之间协议的依赖和处处可见俄罗斯诱导的“痕迹”，这是与欧洲联盟的不同之处。造成这种局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倡议的发起者仍一定程度上局限于过去，而未能建构出合作伙伴所共同认同的价值观和地缘政治及经济利益。
（责任编辑：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