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时期的卫国战争油画

摘 要 卫国战争是苏联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战争,苏联艺术家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卫国战争,虽然这些作品受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意识形态影响,但在苏联艺术史中有着重要作用。本文从苏联卫国战争油画的历史背景、绘画特色、艺术形象、发展特点和美学价值多方面进行探讨。

关键词 苏联,卫国战争,油画

中图分类号 K5 ?眼文献标识码?演A ?眼文章编号?演0457-6241(2013)18-0059-06

现实主义油画在俄罗斯19世纪的历史上是璀璨的一页,大师辈出,星光闪耀。从巡回展览画派建立到20世纪初,油画一直秉承着丰富性与多样性,直到苏联反法西斯卫国战争爆发,油画开始走向另一个阶段。卫国战争历时4年(1941.6.22—1945.5.9),残酷而悲壮,不少城市和农村被炸成废墟,两千多万苏联人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从卫国战争开始到苏联解体这50年的时间,苏联美术家创作了大量以卫国战争为题材的油画作品创作,无论是风俗画、历史画、肖像画还是风景画,都对当时的战场画面、生活状态、心理变化、价值判断、社会理想有详细的反映,通过创作对法西斯的惨无人道进行严肃的批判,作品对艰苦的战争岁月进行详细的记录和深情缅怀,同时对未来的和平充满了向往。

在卫国战争开始前,苏联进行了一次肃反,大批优秀的画家被流放,有的死在劳改营,所以在战火中又涌现了一批新的画家。油画不同于宣传画创作的简洁、快捷,其创作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定的物质条件才能完成的重要作品。现实主义油画最大的特点是保留现实性、真实感、逼真的再现留给历史。战争初期,有数十名画家被陆海军政治部派遣到前线,留在后方的画家也常到前线去进行创作,列宁格勒美术家协会还在前线设立了美术处。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下,积极投入到战火中创作,伴随着战争的硝烟,他们克服重重困难,给作品增加了纪录的真实性,形象地记录了战争的史实。

在战争时期(1941—1945年)较为著名的作品有阿·普拉斯托夫《德寇飞机刚刚过去!》(1942年)《1941年7月德寇来了》(1941年),在《德寇飞机刚刚过去!》中,金黄色的草地中,躺着被敌机残杀的牧童。亚·杰伊涅卡有油画《保卫塞瓦斯托波尔》(1942年)、《被击落的飞行员》(1943年)、《莫斯科市郊》(1941年)。《保卫塞瓦斯托波尔》描绘了苏联海员为保卫祖国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的英勇气概和不怕牺牲浴血奋战,与敌人展开拼杀的场面。米·阿维洛夫的《彼列斯维特与契鲁贝依的决战(1943年)、亚·布勃诺夫的《库里科夫战场上的清晨》(1943—1947年)、索科洛夫-斯卡利亚的《伊凡四世在利沃尼亚》(1941年)、康·费诺盖诺夫的《捉住最后几个冲锋枪手》(1943年)和《鲍鲁斯司令部近旁之战》(1943年)都反映了苏联人民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战斗场面直接描写人的死亡、土地的丢失,表现出德国法西斯的残酷性,也表现出战争对苏联的破坏性。

有反映英雄母亲形象的谢·瓦·格拉西莫夫作品《游击队员的母亲》(1943年),这幅画的主人公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是游击队员的母亲,面对德寇军官毫无惧色,体现出英雄母亲特有的民族精神和刚强。鲍·涅缅斯基的《母亲》(1945)则从另外角度来表现母亲形象,一位母亲深情地看着刚从战场上赶回的儿子扑到在病重的父亲床前,体现了母亲的忧愁、温柔和温暖。鲍·乌格洛夫也创作了一幅《母亲》(1943年)为题的油画,一位母亲独自走在苍茫的雪地中,身后是一群等待前线消息的人们,描绘出战争带给这位母亲的孤独和悲伤。描写母亲,主要表现出战争对于家庭和整个家庭关系的瓦解,无法弥补和替代的关系是战争带给家人的撕裂感,很难用理性去对待。这类油画关注的是战争对家人命运的影响。

库克雷尼克塞创作的表现爱国青年大义凛然的作品《丹娘》(1942年),格·尼斯基的《列宁格勒公路》(1942年)描绘了战士大步走在奔赴保卫莫斯科战场的道路上,康·尤恩创作的《1941年11月7日红场阅兵》系列(1942年),真实反映了红场上庆祝十月革命鼓舞士气的场面。此外,瓦·梅什科夫的《1941年莫斯科近郊》(1941年)、《德军退却之路》(1943年)、米·多布仁斯基的《被围困的列宁格勒》(1942—1943年)、尤·皮缅诺夫的《前线之路》(1944年)和《车辙》(1944年)等画作都表现德国法西斯的惨无人道和苏联人民对敌人的无比痛恨。描写正面英雄形象和苏军奋力抵抗的画面,是苏联宣传画中最喜欢使用的表现方式,例如库克雷尼克塞就创作出大量的宣传画。在油画中,同样起到激起苏联人民的斗志的作用。

在战争期间,展览会没有间断,1942年在普希金造型博物馆展出莫斯科美术家协会的作品,内容大多为前线素描、军事画;1942年1月被德军包围下的列宁格勒,还举办了战争年代的第一次美术展览会;1941—1942年在各个火车站及医院举行一些巡回展览;1943年在特列基雅科夫美术馆举办了“英勇的前线与后方”主题展览会。

战争时期的画家亲历战争,油画不仅对战时场面再现,而且也融入了画家自己的情感、个性和理想,艺术家因环境影响的愤怒、恐惧、悲伤等感性情感因素通过表现手法与创作技巧描述出来,但是又因为民族性格、意识形态等原因让艺术家回归到理性情感。在战火中进行选材、构思、创作十分艰难,但这些画家的作品让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的油画艺术没有中断,反而承前启后,战后直至苏联解体前,卫国战争的绘画创作一直是画家所钟爱的主题。

战后时期的油画任务是描绘苏维埃社会主义中种种进步现象,以彰显社会主义建设的各种成就,如果说战时创作的绘画是一种爱国主义力量的激发,那么战后的绘画就是对画家思想水平的检验,所以很多画家选择卫国战争主题来创作,更是在苏维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题材的安全稳妥的选择。战后,苏联的卫国战争油画内容也可分为两种:一种依然反映战争场面,另外一种反映战争侧面的生活及战后生活。彼·克里沃诺戈夫在战后创作了一系列油画作品,大部分反映了正面战场,他参与了战争,从莫斯科打到柏林,战时为战友画肖像,在战时也有少量作品,但创作的高峰却在战后,《政委堡垒》(1946年)、《胜利》(1948年)《布列斯特要塞的捍卫者》(1951年)、《决斗》(1964年)都获得了好评。五六十年代,以卫国战争为题反映战场画面的画家有马·萨姆松诺夫,作品:《女护士》《侦查归来》《跨越塞瓦士河》;彼·日吉蒙特,作品:《战斗光荣》;彼·马尔采夫,作品:《强占萨布恩山》(1959年);尤·涅普林采夫,作品:《故乡的土地》(1967年)、《穿越第聂伯河》(1954年);维·波普科夫一幅三折画《哎,所有人都被送上战场了!》(1966—1968年)等。

卫国战争后的大部分作品还是以反映战后生活为主,有庆祝胜利场景、劳动场景,也有生活状态、心理描写,画家们关注到战争过后,需要重整的不只是家园,还有被战争洗礼过的心灵,心灵的重建更加重要。画家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从各个角度去描写卫国战争,力求作品的深度,而非场面的宏大与轰动。尤·涅普林采夫的作品《战斗后的休息》(1951年)反映战后一个战士讲述着故事的轻松时刻,所有人被他感染;弗·科斯杰茨基《归来》(1947年)画出战士归来,三口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画面让人为之动容;亚·拉克吉昂诺夫的《前线来信》(1947年),几个人围着一封前线寄来的信迫不及待读起来,表示群众对战争的关注和胜利的美好向往。

阿·普拉斯托夫在战后的作品主要反映人民的劳动,如《收获》(1945年)《集体农庄的打谷场》(1949年)《拖拉机手的晚餐》(1951年),通过农村题材反映当时的苏联生活。谢·楚依科夫的作品《农庄收割》(1949年)、《中午》(1947年)、《清晨》(1947年)、《苏维埃吉尔吉斯的女儿》(1948年)等,他主要描写吉尔吉斯人的生活,塑造吉尔吉斯人与自然相融又坚强不屈的生动形象。卫国战争刚刚结束的时期,胜利的亢奋情绪渐渐平息,不得不说,这段时间的油画创作较为低迷,人们都投入到恢复生产建设当中。战争中肉体的死亡并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懈怠,因为精神没有死亡,战争的胜利换取了生产的动力。这类油画大多属于风俗画,记录和描绘了战后人们生活的状态。

格·科尔热夫在60年代的作品《被战火烧伤的人》《战争的痕迹》因使人浑身战栗的画面引起争议,战争扼杀了人们所向往的美好,留下的残疾、绝望、折磨、痛苦,油画作品不是一味地颂扬战争的伟大,开始反思战争的代价和作为个体对战争的价值。科尔热夫其他作品《送别》(1967年)、《旧伤》《1945年的云》(1980年)等也同样表现了情感的深沉以及对战争的反思。叶·莫伊谢延科创作了《战争年代》组画,其中有《红军来了》《甜樱桃》(1969年)、《同志们》(1963—1964年)、《胜利》(1972年)。《胜利》描写在即将胜利的时刻,一位士兵突然中弹,另一位把他扶住,表现用生命换来了战争胜利,胜利却再也换不来生命。安·梅尔尼科夫为纪念战胜德国法西斯30年创作的《告别》(1975年)描写了千万个苏联母亲对战争的态度。

七八十年代,画家又开始从没有涉及过的战争角度挖掘,康·瓦西里耶夫作品《告别斯拉夫》(1975年)、《入侵》(1973年)分别在画面中绘入了宗教因素,前者中有类似圣母与圣子形象的送别军队的母女形象,后者中有德军路过一座破旧的教堂。尤·拉克沙在《后方》(1970年)中融入了浪漫主义因素。

随着80年代到来,当年的卫国战争的士兵也都步入古稀,所以80年代迎来了刻画老兵的高潮,阿·席洛夫的肖像画《胜利日·机枪手肖林》(1987年)、《战争寡妇》(1985年)、《攻无不克》(1982年)都描绘了二战老兵们的形象。弗·伊戈谢夫的作品《她等待着儿子们》(1974年)和柳·彼得洛娃《父亲的遗嘱》(1982年)仿佛都是隔空的对话,表现了亲人对逝去士兵的无尽思念。弗·古基林《尊敬的客人》(1985年)谢·帮察洛夫的《40年后46位退伍女兵》(1985年)都呈现了老兵在现代的社会地位,为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被后人所尊敬与铭记。鲍·谢勒巴科夫《20世纪邪恶的世界》(1985年)仿佛对20世纪的卫国战争做了一个总结,老人、小孩、情侣穿着现代的服装,痛苦地坐在残垣断壁上,远处是没有熄灭的战火,表明卫国战争在每个苏联人心中都是一道伤疤,即使战争已经结束多年,心灵的伤口和灵魂的损失永远无法弥补。

从卫国战争到苏联解体的50年中,画家们用自己的笔记录了这场战争的历史,同时也刻画了这个民族对卫国战争的情感变迁和精神理念,油画是战争的一面“镜子”,映射了卫国战争的整个历史过程。

艺术形象是思想感情的直接体现者,在卫国战争主题油画中,不同的画家运用了不同的人物形象表达,战士、劳动者、母亲等人物在卫国战争油画中都是画家喜欢选择的形象主题。“艺术形象是对人的精神能力和精神力量的全部总和实现其独特影响的”。①德米特里耶娃认为:“艺术要以对象表现的具体性来使人信服。在艺术中越多方面地、越充分地把握到事物或现象的实在性和完整性,艺术形象就越有价值,就能越有说服力地使人领会它的全部思想,即领会它所有表现的一般的东西。”②在一些以苏联卫国战争期间表现战士为主题形象的油画中,如《保卫塞瓦斯托波尔》《布列斯特要塞的捍卫者》《穿越第聂伯河》等绘画作品成为一种宏大叙事,自觉地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的目的而服务,苏维埃政府对此类作品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战争期间,在艺术作品里以异乎寻常的艺术力量反映了为我们的统帅和士兵英雄们、为工人和集体农庄庄园们而自豪,反映了对于法西斯主义不共戴天的憎恨。”③宏大叙事的油画充满了历史乐观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气概,以实现艺术和审美活动的道德教益功能,同时又不切实际地放大了政治功能。那么宏大叙事到底是不是卫国战争主题油画中的主要问题呢?我们回顾俄罗斯18世纪油画作品,不难发现一些著名作品也运用宏大叙事的手法,比如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苏里科夫《禁卫军临行的早晨》,这些绘画对民族性的揭示、对人物苦难的刻画十分深入人心,我们称之为优秀的绘画作品,所以可以说宏大叙事的军事画、风俗画不能引起共鸣的问题不是出在手法,而是出在内容,即内容的悲剧性不足。卫国战争中牺牲了大量统帅和士兵本身就是悲剧,而绘画作品反映怎样英勇抗敌的教育传播画面不能引起人们的哀怜和恐惧,在深刻揭示卫国战争的悲剧性上,并没有太出色的作品。

除去正面战场上出现的形象,很多画家把目光投到劳动人民的身上,父母、妻子、儿女、伤员、邻居等形象进入人们的视野。“在艺术家们的面前摆着一个任务:创作在劳动中,在社会活动中、在家庭生活中、在生活的冲突中、特别是在新的和进步的对旧的和落后的斗争中揭示苏维埃人崇高道德品质的作用。”①这恰恰符合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学思想:美是生活。反映后方生活的代表作《前线来信》受到了苏维埃人民的喜爱,“这幅油画在艺术上的优点,就是无误地再现了对象的那种素描的忠实性和准确性。”②涅罗希文评价这幅画说道:“在这幅画上,对普通的苏维埃人的亲切而真挚的态度,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就是因为这一点,人们才喜欢这幅画。”③人们理所当然认为母亲、受伤的士兵、女孩这些形象更贴近生活和自然,非常符合被现实主义深深影响的苏维埃人民的审美品位。

母亲是俄罗斯民族中大爱、智慧、坚强的象征符号,所以艺术家愿意选择母亲作为主题形象,在卫国战争主题油画中,母亲更是一种家的象征,一方面跨越启程与回归之间的担忧之情,另一方面跨越生与死之间的悲情。梅尔尼科夫的《告别》画面只有母亲和即将上战场的儿子,画中母子深沉而悲壮的告别情景,英雄主义与悲痛复杂的内心都流露于画中。《告别》这样的作品不满足于画面人物形象和情节的直白描写,而是更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更关注艺术语言的象征意义。

苏联美学界对油画形象的批判也没有间断过,德米特里耶娃对涅普林采夫的《战后的休息》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种画是谈不上什么情绪上的感染力的,它没有丝毫感染人的地方,在这种画中,实质上是没有艺术形象的。”④《战后的休息》曾在1951年美术展上被认为是“完成了个性化的任务”,讲出了画中每个人的过去和未来,讲出了每个人的性格特点。虽然涅普林采夫用心刻画了每个人的特点,但根据托尔斯泰的“感染说”:“艺术是人的活动。这种活动的内容是,一个人有意识地利用某些外部符号向其他人传达自己所体验的感情,而其他人则被这些感情所感染,并体验这些感情。”“通过动作、线条、色彩、声音和用语言表达的形象。”⑤《战后的休息》(见封三图1)很难感染到观者,因为所谓的“个性”,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个体的人所真正具有的性格,反而是一种矫揉造作为了树立形象而刻画的人,这种刻板与教条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依然是同一性,是对个性刻画的败笔。

那么创作怎样的艺术形象才是好的呢?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文艺界曾对“艺术形象”问题进行了讨论,在卫国战争结束以后的一段时期,英雄主义人物是文学、艺术界喜欢塑造的形象,同时,因为西方现代主义的渗透,艺术形象开始像悲观主义倾向。甚至一些文艺理论家提出塑造“理想形象”,“塑造理想人物形象,在今天是现代苏联文学的根本问题之一。”⑥把“理想形象”和“正面形象”“英雄主义”等同起来,《游击队员的母亲》(见封三图2)中的母亲形象、《丹娘》中的英勇就义形象就是“理想人物”的代表。这种“理想人物”很快就遭到了反驳:“这个要求反映了一种愿望:回避生活中的矛盾、困难、冲突,以想象中的未来的人们的榜样,而不是以我们时代的活的、真实的人们的形象来教育新的世代。”⑦同时,又对19世纪艺术家所塑造的艺术形象开始怀念:“无可争辩的是,上个世纪俄罗斯的伟大作家们对‘小人物’‘受压制的’人们、‘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们的关切,是他们的民主主义,人道主义的光辉表现。”⑧对“小人物”的怀念无疑是以人本主义的姿态开始觉醒,科尔热夫就是觉醒的艺术家之一,在油画《战争的痕迹》中(见封三图3),一张被战火烧伤的脸,一只紧闭的右眼,很显然,这是战争带给他的永恒痕迹,这张画的冲击感很强,这是一张肖像画,画家有意识地让人物的脸符合比例地放大,让观者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和被取下眼球的眼睛。这幅画有画家对战争的思考,有画家自己的态度和个性,也从英雄主义的束缚里解放出来。残疾士兵的形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引发人们对战争意义和代价的思考,甚至是对生命价值的思考。

“通过艺术面向存在,这是艺术实践最根本的精神向度。它不仅意味着艺术与美的同舟共济的密切关系,还意味着艺术实践同人类思想的同盟关联”。①好作品,即是用艺术形象的非典型性来表达典型思想观念和普世价值观。卡西尔强调:“我们在艺术中所感受到的不是哪种单纯的或单一的情感性质,而是生命本身的动态过程,是在相反的两极——快乐与悲伤、希望与恐惧、狂喜与绝望——之间的持续摆动过程。……我们多听到的是人类情感从最低的音调到最高的音调的全音阶;它是我们整个生命的运动和颤动。”②所以,好的艺术形象应该是以人为本的,表现整个生命和世界的韵律,而不是自我亢进地刻画。苏联文艺批评家别拉娅认为:“具有敏锐时代意识的艺术家们当然要全力塑造这种‘处于历史长河中的人’的形象,抒他们的情,言他们的志,以启迪人们,为人类美好的今天与更加美好的明天去奋斗,去拼搏,去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③这虽然不是对艺术形象最有价值的指导,却是对苏联卫国战争油画中的人物形象最恰如其分的总结。

从卫国战争开始到苏联解体50年的时间,这50年里苏联大力发展社会主义现实主义。1934年《苏联作家协会章程》规定艺术家从现实的革命发展中真实地、历史地和具体地去描写现实,同时艺术描写的真实性和历史具体性必须与用社会主义精神从思想上改造和教育劳动人民的任务结合起来。从此苏联文艺走上了“大一统”的道路,苏联时期的卫国战争油画创作都属于“大一统”思想指导下的产物,让人感觉油画的创作无个性、无风格、无创新。但实际上,这50年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领导下的卫国战争主题油画还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从题材、选材上看,战时美术选择的题材主要反映战争场面,以历史画、军事画、风俗画为主,肖像画和风景画从侧面反映战争,这些绘画无疑丰富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密切联系了战争与人民现实生活。比如叶·卡兹曼在油画《苏联情报部消息》(1945年)中两个小女生偷偷在敌后张贴地下组织的传单,动作警惕、迅速、勇敢;弗·奥定佐夫在《保卫斯大林格勒》(1945年)里塑造了两个对阵亡遗体脱帽战士的形象,深沉、朴质、真实。虽然是“规定主题”的创作,但从哪个角度来选择表现主题也体现了艺术家的创作水平。战后先是兴起了以劳动场面为主的风俗画,战后百废待兴,画家们力求表现劳动对人的教育作用和苏联人民对待自己劳动义务的共产主义态度的特征。到六七十年代,又重新涌现一批历史画和军事画,80年代出现了以“老兵”为主的肖像画热潮。

油画的绘画水平和技巧在50年里的总趋势是逐渐提高,战时因为创作条件有限,更因为苏维埃政府要求对军事画和风俗画的批量生产,造成创作出一大部分价值不高的油画。色彩的运用更像是受到宣传画、插画的影响,对人物的性格刻画不够深刻。战后随着艺术教育的恢复和西方绘画的渗透,油画创作水平逐渐提高,尤其是到了七八十年代,出现了梅尔尼科夫等学院派画家创作的表现卫国战争的作品,把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油画推向了一个新高潮。

1954年,在涅陀希文年的一篇论文里评价了影响欧洲的印象主义:“印象主义曾经是而且现在仍然是一种主观主义的、实质上是形式主义的方法,这种方法妨碍艺术家去深刻地、真实地揭示生活。”④对于印象主义、自然主义和唯美主义的批判态度是1956年之前的主旋律,结果我们看到的是清一色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绘画。1956年,苏联共产党第20次代表大会召开,爱伦堡中篇小说《解冻》发表,在苏共20大召开后的一段时期一直被称为“解冻时期”,摆脱了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理论界开始围绕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展开激烈地辩论,文学艺术界开始向新的题材、风格进行创作,表达人的情绪和内心感受。打开新的局面后,油画作品不单单是军事和历史题材,开始向农村建设、工业生产、自然风景等多题材发展,所以卫国战争主题的油画自然开始减少,但继续卫国战争主题的创作风格开始发生了转变。老的艺术家继续巩固自己的风格,而刚成长起来的新艺术家们不愿保留保守僵化的局面,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进行了大胆的探索。

“70年代,一群没有经受战争灾难的青年画家,不去追求时髦的抽象艺术,却接受了社会现实主义的某些主张。但他们的作品与50年代的社会现实主义已有很大不同,已没有那些悲惨景象及惆怅心理”。①尤·拉克沙就是这群画家中的一个,他出生于1937年,在卫国战争结束时才只有8岁,所以卫国战争成了他儿时的回忆,在他的作品《后方》(1970年)中(见封三图4),画出一个小男孩在挖土豆,后面是他的母亲、祖母和姐姐在劳作,给前线补给,他们的身后是高射炮。拉克沙说:“我母亲的形象没有离开过我,恢复起战争的童年的记忆。”所以《后方》就是童年时战争中的一个场景,“我想用这种方式讲一讲俄罗斯女人,战争在她们肩膀上的重量,后方的重量。”《后方》充满了童趣的纯粹与天真,也有现实战争的残酷和考验,作为70年代新成长起来的艺术家,拉克沙从选材角度和表达方式都和老一辈艺术家不同,最明显的区别是拉克沙在他的绘画中渗入了浪漫主义。浪漫主义反映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意识形态,积极的浪漫主义用乌托邦理想传递希望,但拉克沙在苏联社会主义大环境下运用浪漫主义表达,已经说明从1956年解冻后到70年代,艺术题材与风格的多样化得到了发扬,苏联画坛也重新走向繁荣。拉克沙另一幅表现怀念逝去战士的作品《在防空洞唱歌给我听》(1973年)也同样运用了浪漫主义表达,可以说拉克沙的作品是被浪漫主义笼罩的卫国战争油画。

七八十年代卫国战争油画,和五六十年代相比大有不同,不论是色调、线条、构图都更简洁化,表现内容也不只是苦难,而是苦难后的希望与对和平的向往,悲剧之后的精神得到了颂扬。“传统艺术风格成果的继承自然不限于个别艺术形象或某种笔法,更重要的是对艺术家个人的基本风格的全面理解”。②画家的个性在通过卫国战争油画得以表现,风格的多样化互相影响与渗透,世界与民族的遗产共同发展。

苏联卫国战争油画的发展轨迹,同时也反映了苏联文艺的发展轨迹。“多少年来,苏联一直处于与外界隔离与封闭的状态之中,在我们面前,似乎是有一块天大的‘铁幕’,无情地把我们与西方和欧洲隔离开来。”1950年间,作为一片文化孤岛,苏联画家通过自我摸索与探寻,丰富了苏联文艺文化。苏联卫国战争油画的创作得益于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发展和对艺术的高度重视,即使深受意识形态影响,并没有中断创作,从而带来价值的审美历史反思,而让今天的俄罗斯艺术得以传承与发展,亦为俄罗斯现代艺术重新走向繁荣奠定了历史基础。

【作者简介】李一帅,女,天津市人,浙江大学美学博士生,主要从事美学与艺术批评等方面研究。

【责任编辑:吴丹】

The Patriotic War Oil Paintings in the Soviet Union Period

Abstract: The Great Patriotic War was the most tragic war in the Soviet Union period, Soviet artists had drawn the Patriotic War oil paintings from different angles. Although these works were influenced by ideology of Socialist Realistic,they still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oviet art history. This article analyzes historical background, painting features, artistic images,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aesthetic value of the Patriotic War oil paintings in the Soviet Union period.

Key Words: The Great Patriotic War, The Soviet Union, Oil Pain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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