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的那些尘封往事] 尘封往事

  芝生前忌讳别人提及的真实年庚,在她长眠后公然刻在墓碑上。令人诧异的是,芝仅长她女儿华14岁,于是知情亲友把一个秘密和盘托出,芝和她的后辈没有血缘关系,华的生身母亲菱在华两岁时便谢世了,据说菱只是感冒发高烧,华父亲际听从郎中吩咐,给吃了发散中药的菱蒙被表汗,结果菱活活闷死了。据说际和大他两岁的菱相敬如宾极恩爱,菱死后际痛不欲生在地上打滚哭哑了嗓子。留下幼女,际母亲自作主张给际续弦。和际家有生意往来的山里地主徐氏有心让大女儿给际做填房,大女儿生辰八字放在际家神位向祖宗昭示那夜,偏偏际家进了盗贼。大女儿不吉祥,小际五岁品貌端庄又聪慧的徐氏二女儿芝,奉命以替补角色坐进了花轿。

  

  际钟情于死去的菱,冷落芝,丰厚嫁妆陪同抬进际家大门的芝实际上只充当后母角色。16岁的芝很有母性,对两岁的华视如已出,带在身边安分守己过日子。然而日子并不好过,内忧:华小时候常常肛肠脱落,要芝用手托着塞进;际很长一段时间陷在丧妻痛苦中不能自拔,与麻将朋友为伍,输钱了,抵掉手指上金戒指不算,赌友还逼债到家强行拉走芝辛苦养了一年的猪;芝婆婆待人宽厚仁慈,家里经营米店,米总是先过筛,筛面上的出售,筛面下细碎的自己吃,唯独对芝不可理喻地苛刻,限量的米极不爽快倒入芝捧着的钵中时,都要摸一摸牵着芝衣襟的华的头阴阳怪气叮嘱一句:孙女,吃饭悠着点,别把刷锅笤帚篾条吃进肚里。后娘难做,芝忍声吞气听着婆婆弦外之音不敢还嘴。芝是明事理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责没有生育逆来顺受。外患:一夜间日本鬼子的飞机扔下炸弹把那雕梁画栋的房屋烧毁了,芝无家可归带着幼女栖身在邻居王家。芝的苦楚王奶奶对芝的后辈说起过,际年青时不顺当脾气也不好,常常让芝抠气落泪,王奶奶夸奖芝识大体,哪怕满肚子委屈,来了客人照样笑脸相待;夸奖芝勤快整洁,洗后晾着的衣服总是根根棉纱线透着白净;夸奖芝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爱护华,华在躲日本人炸弹的山洞中放声大哭,难友中有人怕暴露目标要芝掐死华,芝在指责声中边哄华边把华紧紧搂在怀里。

  

  按年龄推算芝35岁就做了外婆。此后,芝心甘情愿彻底冰封了自己的青春,穿着打扮上刻意用青、灰、蓝色大襟衣衫使自己向外婆辈份靠拢。

  

  早年,芝会抽烟,操持家务的空隙握着油光发亮长长的褐色竹烟管,在烟嘴里塞进些烟丝,草纸搓成的引火棍轻轻一吹,就会燃起一团心形火苗,点红烟叶后用手轻轻一扑,火苗熄灭却保留着火种。烟丝换了一筒又一筒,火苗一而再吹起又扑灭。芝是健全的女人,想必是有过对男欢女爱渴望的,想必是有过尝试青春之火象烟丝那样燃烧一回念头的。每年六月天,打开樟木箱翻晒那色彩绚丽的绸缎旗袍时,芝眼光也曾流露出一种迷离憧憬的光,但外刚内柔的她即便在丈夫际面前也始终是内敛又傲气,规规矩矩宁愿自己日渐枯萎也不向际示爱,更没胆量行越轨之事了,所有私下里的心思,都因从小受到甚严的家教、道德观念、左邻右舍锐利眼神监视以及小辈寸步不离的缠绕,象烟丝那样化为灰烬。

  

  就这样,芝的芳华不知不觉在养育华、华的儿女、华儿女的儿女中,在被世俗目光指责、嘲笑不会生育的自卑压抑中悄然流逝。为此华曾在她的女儿面前为芝鸣不平,说上帝在芝最美好的人生时段既然毫不吝啬给了芝神秀,真正不应该精神上让芝的青春病了。华记忆中,际和芝始终分居。早年,际在同福堂药店当学徒,常年外出采购药材不着家。解放后大跃进时期,际从杭州中医学院进修回来,分派农村支持水电站工作,并在农村一手创办了卫生院,以卫生院为家直干到退休才回城。

  

  际不爱芝,但感激芝为他撑起一个家,对芝好。际时常会从口袋抓出一把钱放桌上,让芝去买点喜欢吃的补身子,芝却把这钱都补贴家用了。际很难得称呼芝名字,只叫过那么一、二回,那时芝不知是意外还是惊喜一脸的羞涩与幸福。

  

  芝以她古老朴实的方式含蓄地爱着、崇拜着际,同时爱屋及乌赋予际后辈无私无限的爱。芝这辈子缺少云雨之欢,但情感上却充分享受了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芝一生没有孕育过生命,然而芝却用她的博爱养育了一个个生命。芝因没有生育经历也许算不上完整的女人,芝又的确是善待生命人格非常完美的女人。后辈敬重有血缘关系的际,以为际用情专一,至老念念不忘他已故前妻,是个作风方面别人没半句闲话可说的真男子。后辈更感激没有血缘关系的芝的养育之恩,祖孙之间那种超血缘至纯至真的情愫,无人可以取代。

  

  在芝作古十八周年的忌日,芝的外孙女饱含深情揭开了那些尘封往事,为芝补刻永不褪色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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