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教学与学生的证据素养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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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史料教学,证据素养,培育

[中图分类号]G63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0457-6241(2015)19-0059-04

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这一点众所周知。不过,从教学的层面看,史料首先应是学生感受、确证历史的知识来源。进而广之,通过史料教学,它还可以充当培育学生逻辑推理与分析能力、证据素养、求真意识的重要手段。当然,本体意义上,史料在学生的“认知世界”里还是充当证据。鉴于此,本文仅从培育学生证据素养的角度,略作探讨。

学生对历史的感受与理解是分阶段发展的。相关研究表明,“一些学生并没有想到人们是如何了解过去的这个问题,尤其是更小的学生,他们认为历史是已知的,仅仅是像百科全书那样的权威书籍中的信息”。①如此的观念不仅普遍存在于较低年级学生,既使高中、本科阶段,在以教材为“本”、讲授为主的教育模式下,亦颇占一定比例。笔者曾不止一次于大四本科生实习听课中发现,学生讲述涉及夏商周文明的内容时,或者栩栩如生地描述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故事,或者生动形象地“控诉”商代奴隶制的罪行。且不说这样的内容作为传说、或某种推断,其真实性大可作疑,即使非要将其作为课程内容,也必须从证据的角度对其可信度作必要说明。

让学生懂得历史需要用证据说话,这是历史教学的基础,亦是史料引入教学的最深层动因。对学生而言,史料作为证据引入教学,至少可起到以下作用:

1.与学生的日常观念作区分。学生理解历史人物、事件通常以已有知识、日常观念为基础,但日常观念与过去的时代迥然相异,学生常认为过去的人们看起来很奇怪,这就需要考虑如何有效地运用史料,以史料为证据来解释过去的人们是如何看待事物的。

2.与社会上的某种“戏说”、偏见作区分。当代社会信息发达,网络、电视、报刊等各种媒介会借助不同途径、手段时时影响学生对历史的认知,这其中既有对史实的“戏说”,更有某些非历史的偏见,这也需要教师引用史料加以适当纠正。

3.懂得历史知识的来源。当前的学校教育实质上仍将教材作为组织课程内容的主要凭借,学生接受历史知识的途径主要来自历史教材,但历史教材限于篇幅,还是以对历史的叙述、记载为主导形式,这常导致学生误将“历史叙述”“历史记载”作为历史知识的来源。引入史料,也正是为了纠正此种认知偏差。

当然,从根本上讲,将史料作为证据引入教学,终归是要学生确立“通过史料推论重塑过去”的观念。发生的是“过去”,写出来的是“历史”。写历史是人类对“过去”的梳理与重新认识,是人类对“过去”的挑选与判别,体现着每一代人对“过去”的不断理解与不断思考。①史学研究需要借助史料“写历史”,历史教学更需要借助史料,让学生体验“写历史”是一个对史料不断鉴别、判断、解读,乃至智慧参与的创造过程。比如,夏商周文明尽管上下纵贯一千八九百年,但遗留文献甚少,且越向前记载便越模糊,并夹杂着神话成分。这一时段的历史空白、疑问很多。学习此段历史,就不宜只向学生简单地陈述历史知识或研究成果,以避免学生形成此段历史已知的认知错觉。而更应该是,借助文献记载,参照历史遗址、遗物、青铜器铭文,甚至甲骨文等史料,由已知推及未知,由相对晚近推及相对远古,向学生呈现“实在”的原生态的“历史”。如此,既可使学生生成“以史料为证据探究历史”的观念,其认知结果亦更接近历史的本真。

将史料作为证据引入教学,是培养学生证据素养、建构合理“历史”观念的前提性基础。但是,从证据角度看,引入历史教学的史料却未必都是真的。作为反映某一特定历史事实的材料,史料既有实物或文献、一手史料或二手史料之分,亦存在有意史料或无意史料之别。史料的客观局限或主观属性,规约着史料对史实的反映既可能不相符合,更可能不相周延。这就决定了,基于史料作证据的推论要适当,要“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史料教学中,若要让学生做到“一分证据说一分话”,至少需要避免以下情况:

其一,避免推论“过度”。基于史料考证史实,对相关的历史人物、事件、制度等作出评价与推论,是史料教学的基本规程。此操作规程中,鉴于有些史料存在某种程度的不确切、不完全、带偏见,甚至有歪曲,对其分析与推论就宜把握适度。当前的历史教学中,很多案例中的史料运用仅是为了证明某种观点,对史料自身作为证据的准确性、适当性、周延性等并不予以关注,这就导致很多案例即便运用了史料,其整体的信息呈现仍像是一种“历史叙述”。学生所能训练、习得的,也多是对史料的句读、辨别、阐释能力,更深层的对史料的反思能力、批判性思维能力反而很少涉及。更多的情况下,为了论证某种观点,史料通常被直接作为证据用于]绎性论证,史料自身有无问题、能作何种力度的证据则不考虑,这就会造成对史料的误用或过度推论。笔者曾多次在教师培训讲座中调查发现,很多教师在讲授“太平天国”一课时,为了论证《天朝田亩制度》的“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以及其“以户为单位,不论男女,按人口和年龄平分土地”等内容,会拿“忠王李秀成所发的田凭”作例证,以此来说明“太平天国分田地给农民”。

从史料作为证据的角度看,以上述田凭为证据来论证太平天国分田地给农民(教材也如是说),实际上属于推论“过度”:根据田凭上的内容,可推断这是忠王李秀成发给“花户黄祠墓祭”的田凭,但“花户黄”究竟是什么身份,却很难做定论。因为,所谓“花户黄祠墓祭”意指占有黄氏祭田的在册民户,依据所能掌握的材料,祭田的占有情况却很复杂。占有黄氏祭田的“花户黄”可能是黄姓宗族,也可能是黄姓某个家庭,至于这个宗族或家庭是地主,是农民,还是其他什么身份,终究很难确定。有鉴于此,罗尔纲先生亦只能称其为“忠王李秀成发给金匮县黄祠墓祭田凭”。①

其二,避免推论“错位”。史料作为证据,有确证与反证之分,涉及某一历史人物、事件、制度等的评价,亦都可能从正面或反面找到可作证据的史料支撑。不仅如此,并不是所有的历史都可以用史料再现,遗留下来的“历史”也有空白。如此,史料教学中,对作为证据的史料要作准确评估,切忌仅从某一方面或超越某特定的历史阶段做出推断,以避免所做的评价或推论“错位”。比如,关于义和团运动的评价,既可找到其围攻教堂、抵抗八国联军的史料,亦可找到其降神驱鬼、破坏铁路以及抵制洋货的史料,无论基于哪类史料,所做出的推论都可能是偏离、错位的。教学实践中,既使让学生分别从“反帝爱国”“愚昧排外”两类正反相异的视角展开讨论,倘若教师不作辩证引导,或者仅对正、反辩论双方都赞扬,或者各打五十大板,借此所呈现的由证据到推论的逻辑思维也是“简单化”的,最终也会脱离其特定的历史境遇与历史时空。

其三,避免“人造史料”。人造史料指基于课程目标的需求而被人为塑造的“史料”。此类史料的特点在于,史料所反映的单个历史人物、事件虽然并不存在,是虚构的,但它可能折射或揭示某类历史现象、某历史阶段特征的“普遍之真”。比如,某教师为让学生形象感知教学中的“大跃进”及“人民公社化运动”等内容,虚构了“阿牛”这个小人物,并以日记形式的“史料”向学生呈现了阿牛在此期间所经历的种种怪象、所遭受的痛苦等,以此来揭示“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左”倾表现及后果。应该说,作为提升教学效果的手段,此种做法本无可厚非,但是,从培养学生证据素养的角度看,此种“人造史料”的做法却并不可取:作为过去“遗留物”的当下存在,史料决定着人们还原、建构过去“历史”观念的基质与诉求,“史料之真”决定了人们所重塑的“历史之真”。易言之,史料作为证据不可“人造”,它会消解、虚化学生求真意识的理性与根基。

由史料作为证据推论“过去”,既揭示了史学研究的必由之途,亦强调了史学重视事实、追求“史真”的学术基质。不过,史料作为证据,虽能做客观的史事“复原”,但亦存在不整齐、可能的主观臆断,这就从方法论上昭示了探究历史尽管要以史料为凭借,但对待史料要谨慎,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对学生而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仅揭示了由史料获取历史知识的史学方法,且启悟了由史料培育学科思维的学习方法。从对史料的质疑开始,提出假设,假定种种解决问题的办法,通过验证每种假设最终寻求证解与答案。在这里,“假设”是建立在搜寻、辨别史料的基础上,“求证”则是建立在方法自觉、证据推理的基础上,科学的怀疑态度、基于“求真”的逻辑推理及辩证理性,都涵盖其中。具体又可聚焦于以下特征:

其一,“疑”与“证”相反相存。

从史料作为证据的推理过程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作为“方法”蕴含了“怀疑”与“求证”两个主要环节。“怀疑”既是开启从未知到已知的逻辑起点,又体现了参与主体的批判性思维品质;“求证”既指向参与主体的求真意识,又包含考辨、判断、逻辑推理与辨证等建构性思维理性。两者正反相依,相辅共存。历史课堂中,恰当、深层次的史料运用恰恰蕴含了此类思维特征。比如,以《清明上河图》为凭据探究北宋城市经济,可通过图画中的街市结构、招牌幌子、灯箱广告、药铺旅店以及饮食物品等,探讨北宋东京的商业经营场所、经营手段与理念,以此透视北宋城市经济的繁荣,这是从史料中辨别、分析与推理有效信息的一般做法。但亦有教师突破此常规做法,让学生进一步关注图画中的“驴队”,做出“假设”与“求证”。

学生由此可做出的“假设”包括:驴队驮运的可能是粮食、铜钱、工艺品、药材、木炭等;“求证”的结果虽然并不确定,但却深层地揭示了城乡经济的互动,折射城市经济的繁荣。①

由学生的思维特征看,上述“假设”“求证”过程恰恰体现了“疑”与“证”并存,不仅蕴含了学生依据“驴队”作为商业运输载体,对其可能驮运的、与城市经济对应的“商品”的推测与概括,也从整体上聚焦了一个示范默会、假言推理的辩证思维过程。

其二,“实”与“疏”至通至远。

从史料作为证据的推理结果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以“求实”为努力的目标,又以不确定性为特色。它一方面肯定史事的“复原”需要以证据为前提;另一方面又隐含着对史料有限性的超越,强调对史料作有凭借也有约束的假设与推论,勾勒历史的丰富性,以“假设”之“疏”来连接、弥补历史的断层。就学生的思维发展来说,“大胆假设”突破了其对已有史料的接受、理解模式,强化了对史料作为证据的超越与反思,倡导学生对历史的多元阐释与对话,关注学生作为生命主体的独立表达与评判,其价值导向更着[于学生的自主发展与未来。就这一点,美国史料教学有较好的借鉴与启示。比如,关于“美国独立战争”一课,美国教师不仅呈现涉及独立战争的史料,分析相关史料的内容与形式,还会让学生据此做出不同的假设:

1.如果你是一位反独立者,你在战前、战中以及战后有何感受?如果你是一位爱国者,你在战前、战中以及战后的何感受?

2.作为反独立者的正面意义有哪些?爱国者呢?

3.作为反独立者的反面意义有哪些呢?爱国者呢?

4.如果反独立者赢得这场战争将会怎么样呢?生活会与现在有何不同呢?②

如此,学生就会超越现有的史料文本,其思维释放更可能具有洞察性、延展性。

以上,以“用证据说话”“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为突破,探讨了史料作为证据的层次以及学生可能具有的证据素养。史料是史学研究的“粮食”,更是从事历史学习不可或缺的“构件”与凭借。史料能否成为证据、学生能否生成恰当的证据意识,取决于教师对史料的性质理解、解释与运用。不同年龄和能力的学生需要使用不同形式的史料,亦对应不同层次的证据素养潜质。如何让学生从懂得“用证据说话”,到能够辨清“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最终能在方法论层面上理解与体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需要教师对学生现有水平有深入的了解,更需要教师对此作相应的、精心的史料教学设计。这是一个富有教学价值的、挑战性的培育过程!

【作者简介】王德民,男,1969年生,山东泰安人,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历史学科教学论研究。

赵玉洁,女,江西南昌人,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历史学科教学论研究。

【责任编辑:王雅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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