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清(鸦片战争前)文
一个叫建州女真的民族，金戈铁马，越过长城，占领北京，开始了长达200多年的清王朝封建统治。他们摧毁的是汉族的封建统治，却被汉族文化所融合。受儒家治世的影响，清朝前期，几代帝王休养生息兼文治武功，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达到了封建王朝前所未有的高度，创造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因为清统治者大兴文字狱，除了由国家统一编撰《四库全书》等外，有清一代广大文人噤若寒蝉，难有作为。倒是滥觞于民间的长篇章回小说，填补着清代文学的空白，尤其是鸿篇巨制《红楼梦》集封建文化之大成，竖起了一道丰碑。 而清代散文，名家名篇只是珍珠般散落在清朝的各个时期，一些反清内容、民主思想的作品则象野草一样，滋生在文字狱劫过的灰烬中，又犹清风骤起于萍末。 《原君》 作者黄宗羲，字太冲，号梨洲，又号南雷，余姚（今在浙江）人。 中国著名的思想家，历史学家。抗清志士。后隐居著书，坚辞不肯出仕。 原，推原其本，即推论。《原君》对古代设立君主的本意和君主的真正职责进行探讨和论述。 这是黄宗羲的重要作品，为世传诵。 黄氏以古代天下为公的思想和尧舜等人禅让君位的传说为例，推论古代君位的设立，是给人民兴利除害的；后世人君则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公，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而争逐其利，并造成无数的罪恶。而小儒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谬说，足以引导人君于不义。对那些暴君及小儒的抨击，态度鲜明，言辞激烈。 中国自从产生了君主专制制度之后，历代文人学者对于君主特权，都有批判，如孟子，如嵇康，如阮籍，如苏轼等等。黄氏继承了这一传统，并有进一步的发挥，其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是儒者之文所不曾有的。 《刘敬亭传》： 刘敬亭，名逢春，明末著名说书人。其时文人如吴伟业、周容、张岱等作品中多有提及，可见其名之盛。 传记中，描写了刘敬亭在莫后光的指导下，经过三个阶段的潜心研习，说书技艺不断提高的过程及成就；从侧面叙说了刘敬亭为左良玉所赏识，倾动朝野；描写了他的后期生活：破家失国的惨痛遭遇，加上亲见习闻的丰富阅历，使其技艺造诣更高，更加动人心魄。 黄氏曾说：叙事须有风韵，不可担板。今人见此，遂以为小说家伎俩，不观《晋书》《南北史》列传每写一二无关系之事，使其人之精神生动，此颊上三毫也！ 此传正是生动而不呆板，层次分明，取材精当。 《芙蕖》 作者李渔，字笠翁，号觉世俾官，明末生于兰溪（今浙江兰溪），清初流寓金陵（今南京），晚年移家杭州，自号湖上笠翁。 芙蕖，也叫荷花、莲花、芙蓉。此文选自《李笠翁一家言》中的种植部，其中说明了木本、藤本、草本、众卉、竹木70余种植物的特点、种植方法以及作者对它们的品评等。 此文品评芙蕖，说明其可人之处，有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之结论，又有自己不能辟半亩方塘以种之的感慨。 李渔反对因袭他人。宋周敦颐的《爱莲说》为写莲之精品，但李渔的《芙蕖》中找不到半点因袭痕迹，他所写的非补未逮之论，即传自验之方。尽管所举为人所共知之事实，有较强说服力之外，另树一帜。 《与友人论学书》 作者顾炎武，初名绛，字宁人，明亡后改名炎武，号亭林，昆山（今在江苏）人。 一生抗清，周游，为学，造诣非凡。 顾炎武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铿锵言语，集中表达了要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愿望，流传千古。 这是写给友人的关于为学之道的一封信。 古人所谓为学，包括学与用：学，即研究学问；用，即立身处世。而为学又有两个学派：宋学与汉学。 针对当时学者的虚夸作风，顾炎武提出为学要切实有用。 书信举古圣贤之言为证，说明治学要重实际，行己有耻，以驳斥当时士人之高谈性命而不切实用的坏风气。 又以今之君子与古之圣贤对比，进一步斥责当时士人高谈性命的荒谬；由出处去就，辞受取与方面斥责当时士人的舍本逐末。 总之，加重说明治学应博学于文，行己有耻，以证当时士人的华而不实，远离圣贤之道。 《与人书》》： 原作为《与人书十八》，给某人的信。 顾炎武一贯不以文人自居，不作应酬文字，此信作了明确的阐述： 《宋史》言，刘忠肃每戒子弟曰：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 仆自一读此言，便绝应酬文字，所以养其器识而不堕于文人也。悬牌在室，以拒来 请，人所共见，足下尚不知耶？抑将谓随俗为之而无伤于器识邪？中孚为其先妣求 传再三，终已辞之，盖止为一人一家之事，而无关于经术政理之大，则不作也。 韩文公文起八代之衰，若但作《原道》《原毁》《争臣论》《平淮西碑》《张中丞 传后序》诸篇，而一切铭状概为谢绝，则诚近代之泰山北斗矣；今犹未敢许也。此 非仆之言，当日刘叉已讥之。 器识，器度，见识。 叙事与议论自然结合，行云流水，迤逦而下。 庄子有言：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与人书》正是这种意境。 《复庵记》： 复庵，明末太监范养民于明亡后隐居华山时创建的三间居室。顾炎武也是隐居华山的明遗民。为之作记，念念不忘明室，梦想恢复。 太华之山，悬崖之巅，有松可荫，有地可蔬，有泉可汲，不税于官，不隶于宫 观之籍，华下之人或助之材，以创是庵而居之。有屋三楹，东向以迎日出。 余尝一宿其庵。开户而望，大河之东，雷首之山苍然突兀，伯夷叔齐之所采薇 而饿者，若揖让乎其间，固范君之所慕而为之者也。自是而东，则汾之一曲，绵上 山出没于云烟之表，如将见之，介子推之从晋公子，既反国而隐焉，又范君之所 有志而不遂者也。又自是而东，太行、碣石之间，宫阙山陵之所在，去之茫茫，而 极望之不可见矣，相与泫然！作此记，留之山中。后之君子登斯山者，无忘范君 之志也。 泫然，流泪的样子。 同存遗民之志，开户东望，生无限感慨；想到不可见的明朝的宫阙山陵，便相与泫然，再自然不过了。 《夸毗》： 夸毗，文中作了解释，简单地说，夸毗就是屈已卑身，以形体顺从于人。 文章解释了夸毗的含义，提出论点：天下体柔之人，常足以遗民忧而召天祸。 引用夏侯、白、罗三人的话，以示夸毗已成社会风气，影响很坏。 认为这种风气漫延，必使一国之人皆化为巧言令色孔壬而后已，丧乱会由此而生。 顾炎武对于夸毗之辈的深恶痛绝，溢于言表。 《吴同初行状》： 吴同初，顾炎武之友，抗清勇士。行状，文体。 生名其沆，字同初，嘉定县学生员。世本儒家，生尤夙惠，下笔数千言，试辄第一．风流自喜，其天性也。每言及君父之际及交友然诺，则断然不渝。北京之变， 作大行皇帝、大行皇后二诔，见称于时。与余三人每一文出，更相写录。北兵至后， 遗余书及记事一篇，又从余叔处得诗二首，皆激烈悲切，有古人之遗风。然后知闺 情诸作，其寄兴之文，而生之可重者不在此也。 生居昆山，当抗敌时，守城不出以死，死者四万人，莫知尸处。以生平日爱国 不忘君，义形于文若此，其死岂顾问哉？生事母孝，每夜归，必为母言所与往来者 为谁，某某最厚。死后，炎武尝三过其居，无已，则遣仆夫视焉。母见之，未尝不 涕泣，又几其子之不死而复还也。然生实死矣！生所为文最多，在其妇翁处，不肯 传；传其写录在余两人处者，凡二卷。 国恨家仇，伤实感世，怀友怜母，悲己悯人感人至深。 《吃野菜说》 作者龚鼎孳，字孝升，号芝麓，合肥（今属安徽）人。 新雨后，绿芜如发，园蔬菜叶，青满畦径。启扉视之，知一年春事又将烂熳矣。 家人间撷作羹，劣得一饱。野香拂拂从匕箸间出，诚有如子瞻所谓饱霜雪之精，味 含士膏者。独怜此物没蓬蒿中，与贫士为伍，寒窗一嚼，胜十日太牢。甚不可进 于达官贵人，钟鸣鼎食、芍药馔、朱砂羹之口。今中原嗷嗷，道殣相望，雁粪榆皮， 所在仰以为命，甚且折骨解肢，与乌鸢争攫啄之利，吁，可悲也！彼达官贵人，日 啖醲鲜，当翠袖奉卮，华茵度梦时，亦曾念及野人藜藿不继无耶？昔人曰：民不可 有此色，士大夫不可无此味。知言哉！ 清新文字间，鄙视达官贵人，偏爱野人，构思命意，自是不同寻常。 《自祝文》 作者尤侗，字同人，或展成，号梅庵，或艮斋，别号西堂老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 其23岁生日时，写下《自祝文》，是一段历来罕见的文字。 噫嘻！尔今春秋二十有三，视温子升之射策，已多一载；去邓仲华之封侯，仅 少一年。既不应赋楼人召而上天，又不就修文郎职而下泉，何不从赤松子游而登山， 复不从青莲公去而下渊？胡为乎仙不仙、凡不凡、隐不隐、官不官，具七尺之躯，游 戏于六合之间，为造化小儿所颠倒，阎罗老子所拘挛？ 居无十尺舍，郭无半顷田。食无五斗米，囊无四铢钱。惟有书一卷，琴七弦，裘 百结，食一箪。戴子夏之小冠，衣袁充之葛衣，餐坡公之白饭，坐王子之青毡。五字 能吟，人谓我诗瘦：一斗亦醉，人谓我酒颠。有退之之穷而无其学，有子云之贫而无 其玄。有嗣宗之狂而无广武叹，有叔夜之懒而无广陵弹。有平子之愁而无两都之赋，有 长卿之病而无大人之篇。当今大江以北，大河以南，健儿骄，流人横，而尔不能为之安。 野老衰，织妇怨，而尔不能为之怜。 东家金谷宅，西家玉津园，人皆叹息荣华乐，尔独悲歌行路难。鼎食万家，谁念 王孙之饿；貂蝉满座，不知范叔之寒。徒见春草暮兮秋风惨，夏日长兮冬日远。莫不 怅岁华之移柳，摇意气于松兰。使天下之人不指为白面之措大，则笑为黄齑之细酸。 吾不知我生之初日宿南斗乎，抑相君之面穷不可言？嗟乎，苟人生而若此，吾何慕乎 百年！ 渔猎词林，征材不匮（周亮工语）。 弱冠之年，竟与古今才人狂士相比，自伤不遇，满腹牢骚。 《马伶传》 作者侯方域，字朝宗，明末清初河南商丘人。 明末与方以智、陈贞慧、冒襄齐名，称四公子。 文有奇气，与魏禧、汪琬齐名，称清初散文三大家。 其作品中有的富于形象性，有的颇有浪漫气息。 名作《李姬传》《马伶传》等。 《葵未去金陵与阮光禄书》，洋洋洒洒，气势甚盛，很感动人；行文颇善措辞，追述往事，从容不迫。 马伶，晚明天启年间的戏剧演员，姓马。 传记概括介绍了马伶，说他是明朝留都南京的伶人；由马伶的失败说到华林、兴化二部的盛衰。明伶戏未终场而遁去，下文是转败为胜：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讌，招前日 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 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 其夜，华林部过马伶曰：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 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 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阎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 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而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 部相与罗拜而去。 失声，（因惊讶而）禁不住发出声音。安从授之而掩其上，从哪里得到传授而超过他。 俦，伴侣，同类。相与罗拜，共同环绕而致敬。 先叙明结果，再阐明胜地原因，呈登山终至极顶之势。 要言不烦，恰如其分。 《就亭记》 作者施闰章，字尚白，号愚山，等，清初宣城（今在安徽）人。 曾参与修《明史》。诗与宋琬齐名，人称南施北宋。 就亭，施闰章在江西临江官舍所建的亭子。因地势高，可远望，外面山水兼备，故施闰章乐于登临，并作记。 所记由游观之地难得引起建就亭之意，记就亭的形势和建筑的经过；写己之寄情山水，多得自就亭；再叙游观的目的是涵养性情。 中间夹入一段议论： 古之士大夫出官于外，类得引山水自娱。然或逼处都会，讼狱烦嚣，舟车旁午， 内外酬应不给，虽仆仆于陂台亭观之间，日厌酒食，进丝竹，而胸中之丘壑盖已寡 矣。何者？形怠意烦，而神为之累也。 此论非等闲之笔，使得下面的景物、感受描写，意思深远；而文末补充、深化之语，谦逊，委婉，余韵不尽。 《芋老人传》 作者周容，字茂三，明末清初鄞县（今在浙江）人。 这是一篇寓言。作者借芋老人及相国之间的食芋故事，说明时、位之移人的道理，以讽刺由于地位的变化，世之以今日而忘其昔日者之非。 文末天下有缙绅士大夫所不能言，而野老鄙夫能言之者，往往而然的感叹，语重心长，值得玩味。 《<姜斋诗话>三则》 作者王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清初衡阳（今在湖南）人。 明亡后，举兵失败，隐居衡阳石船山，人称船山先生。学术成就很大。与黄宗羲、顾炎武齐名。著作很多，后人辑为《船山遗书》。 《姜斋诗话》，近人丁福保所辑。 诗话，是随笔式的文章，心有所感所得，涉笔成文成趣。 所选三则，或讲立意的重要，或讲情景融合，或讲读诗作诗，不宜必求出处。 文短，却意思深刻而明朗。 《戴文进传》 作者毛先舒，字稚黄，一字驰黄，仁和（今浙江杭州）人。 与浙江名人毛奇龄、毛际可齐名，时称浙中三毛，文中三豪。 戴文进，名进，字文进，著名画家。 传记所记戴进是明代最优秀的画家，但他作了待诏，却得不到明宣宗的重用；叙述戴进由锻工改行学画的经过；扼要评介戴进的画。 然进数奇，虽得待诏，亦轗轲亡大遇。其画疏而能密，著笔澹远。其画人尤佳， 其真亦罕遇云。予钦进，锻工耳，而命意不朽，卒成其名。 数奇，喻命运不好。轗轲，车行不平坦。真，真迹。命意，立志。 毛先舒谓戴进之画疏而能密，其《戴文进》如是。 《核工记》 作者宋起风，字来仪，号紫庭，康熙年间河北人。 明时，魏学伊有《核舟记》，宋起风作《核工记》，异曲同工。 季弟获桃坠一枚，长五分许，横广四分。全核向背皆山。山坳插一城，雉历历 可数。城巅具层楼，楼门洞敞。中有人，类司更卒，执桴鼓，若寒冻不胜者。 枕山麓一寺，老松隐蔽三章。松下凿双户，可开阖。户内一僧，俯首倾听。户 虚掩，如应门；洞开，如延纳状——左右度之无不宜。松外东来一衲。负卷帙踉跄 行。若为佛事夜归者。对林一小陀，似闻足音仆仆前。 核侧出浮屠七级，距滩半黍。近滩维一小舟，篷窗短舷间，有客凭几假寐，形 若渐寤然。舟尾一小童，拥炉嘘火，盖供客茗饮也。舣舟处当寺阴。高皋钟阁踞焉。 叩钟者貌爽爽自得，睡足徐兴乃尔。山顶月晦半规，杂疏星数点。下则波纹涨起，作 潮来候。取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 计人凡七：僧四，客一，童一，卒一。宫室器具凡九：城一，楼一，招提一， 浮屠一，舟一，阁一，炉灶一，钟鼓各一。景凡七：山、水、林木、滩石四，星， 月，灯火三。而人事如传更，报晓，候门，夜归，隐几，煎茶，统为六。各殊致 殊意，且并其愁苦、寒臞、凝思诸态，俱一一肖之。 语云：纳须弥于芥子。殆谓是欤！ 细致描绘桃核上所刻山水、人物、宫室、器具、景色等等； 寓情于文，作者对中国民间微刻艺人的智慧与技艺，表达了由衷的赞叹。 《贻赵廷臣书》 作者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浙江郢县人。 南明抗清义师名将，坚持抗战达19年，后就义于杭州。 赵廷臣，清朝大臣。 这是张煌言留下的一封拒降书。 其中， 大丈夫冰视鼎镬，慷慨从容，更无二义。 义所当死，死贤于生；义所当生，生贤于死。 临难苟免，非我本怀；偷生视息，更何所待。 持节殉义，大气凛然，皆正气歌也（姜宸英语）。 《大铁椎传》 作者魏禧，字冰叔，号裕斋，也号勺庭、叔子，江西宁都人。 与兄际瑞，弟礼，俱有文名，时称宁都三魏。 魏禧认为散文写作是有格可肖，有法可学的。 他的散文写得十分简洁，《大铁椎传》叙事如绘，生动鲜明，为人成诵。 大铁椎，一代豪侠。喜交志士的魏禧听陈子灿的传闻，心向往之而为其立传，因不知其名，而用他使用的兵器大铁椎来代替。 大铁椎，不知何许人。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与遇宋将军家。。。。。。时座上有 健啖客，貌甚寝，右胁夹大铁椎，重四五十斤，饮食拱揖。。。。。。与人罕言语，语 类楚声。问其乡及姓字，皆不答。 既同寝，夜半，客曰：吾去矣！言讫不见。。。。。。子灿寐而醒，客则酣 睡炕上矣。 一日，辞宋将军曰：吾始闻汝名，以为豪，然皆不足用。吾去矣！将军强 留之，乃曰：吾尝夺取诸响马物，不顺者辄击杀之。众魁请长其群，吾又不许， 是以仇我。久居此，祸必及汝。今夜半，方期我决斗某所。宋将军欣然曰：吾 骑马挟矢以助战！客曰：止！贼能且众，吾欲护汝则不快吾意。宋将军故自负， 且欲观客所为，力请客。客不得已，与偕行。将至斗所，送将军登空堡上，曰： 但观之，慎勿声，令贼知汝也。 时鸡鸣月落，星光照旷野，百步见人。客驰下，吹觱篥数声。顷之，贼二十 余骑四面集，步行负弓矢从者百余人。一贼提刀纵马奔客曰：奈何杀吾兄？言 未毕，客呼曰：椎！贼应声落马，马首尽裂。众贼环而进，客从容挥椎，人马 四面仆地下，杀三十余人。宋将军屏息观之，股栗欲坠。忽闻客大呼曰：吾去矣！ 地尘且起，黑烟滚滚，东向驰去，后遂不复至。 传奇色彩浓郁；文笔精炼而生动。 《江天一传》 作者汪琬，字苕文，号钝庵，又号尧峰，江苏长洲人。 与修《明史》，因病归隐尧峰山，专心著述。清初散文三家之一。 成功之作《江天一传》。 江天一，明末歙县（今在安徽），曾协助金声组织义军，扶明抗清，兵败被杀。 汪琬听人讲述江天一的事迹，为之立传。 传记概括介绍了江天一的为人：安贫，好学。及其有才有德的另一面：深沉多智，勇武知兵，拒狼兵，保乡里。并追述江天一与佥事公金声的关系，为其弭祸，为其辩白上书。文末发出了对江天一的论赞。 重点描写了江天一舍生取义，抗清斗敌，以身殉国： 顺治二年，夏五月，江南大乱，州县望风内附，而徽人犹为明拒守。。。。。。 至江宁，总督者欲不问，天一昂首曰：我为若计，若不如杀我；我不死，必 复起兵。遂牵诣通济门。既至，大呼高皇帝者三，南向再拜讫，坐而受刑。观者 无不叹息泣下。越数日，天表往收其尸，瘗之。 江天一与总督的对话，凛凛有生气。 记事简当不繁，刻画性格明朗。 《传是楼记》： 传是楼，清初藏书家徐乾学的藏书楼，汪琬为之写记。 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 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 分命笔吏以善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 之难不若守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弗 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 能藏能守尚是余事，最重要的是能读而确有所得，并身体力行。 写法条理谨严而自然，词句简练而准确。 《<石坞山房图>记》 作者汤斌，字孔伯，号潜庵，睢州（今河南睢县）人。 石坞山房是苏州人王咸中在尧峰山麓建的一所别墅。别墅有图，汤斌应请写记。 汤斌为王咸中作记，却另辟蹊径，写尧峰，写在此结庐的汪琬，——写其为人；点出王咸中和石坞山房后，仍写汪琬，以衬托石坞山房主人王咸中；由石坞山房转到石坞山房图记，亦在夹写汪琬，以加重表现观图之心情；引王维和裴迪在辋川唱和事，烘托汪琬与王咸中在尧峰的优游生活；文末说出：咸中志趣卓然，其所进未可量，或亦非仅仅裴迪比文尽而旨自见，意厚而语不夸。 诚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奇零草>序》 作者姜宸英，字西溟，号湛园，慈溪（今在浙江）人。 曾参预修《明史》。与朱彝尊、严绳孙齐名，号江南三布衣。 《奇零草》，明末清初著名民族英雄张煌言的诗集，是其17年的诗作的残编。被严禁抄写、刻印和流传。姜宸英毅然为之作序，满怀深厚的感情对张煌言的为人及事业予以了高度的评价。 《池北书库记》 作者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秀水（今浙江嘉兴）人。 曾参加修《明史》。 池北书库，清初王士禛藏书的地方，在新城（今山东桓台）王氏住宅西部小园内。朱彝尊为之作记。 所记写书库建置、内容等着墨不多，重点议论藏书的意义，语言简括而含意深远。 《看竹图记》： 所记于开篇讲了为记因由： 宁都魏叔子与予定交江都，时岁在辛亥（1671年）。明年，予将返秀水，钱塘 戴苍为画烟雨归耕图。叔子适至，题其卷。于是叔子亦返金精之山，苍为传写作看 竹图，俾予作记。 魏叔子，魏禧。记《看竹图》，由《烟雨归耕图》说起；下文讲魏禧好竹，亦从作者自己好竹说起： 予性癖好竹，甲申后，选兵田舍，凡十余徙，必择有竹之地以居。其后客船游 大同，边障苦寒，乃艺苇以代竹。继而留山东，见冶源修竹数百万，狂喜不忍去。 归买宅长水上，曰竹坨。叔子过予言：金精之峰十有二，其一曰翠微，易堂在其上。 梧桐、桃、李、橘、柚皆植，独竹不生，种之自叔子始。近乃连冈上下，无非竹者。 盖予两人嗜好适同也。 珍木之产，由两叶至寻尺，岁久而林始成。又或萎于霜，或厄于闰，若夫竹，苟 护其本，则木乃直上，非特有君子之守而已。其勃然兴起，突然无畏，类夫豪杰之士 拔泥涂而立，加万夫之上。叔子居易堂，读书且二十年，天下无知叔子者；一旦乘扁舟， 下吴越，海内论文者交推其能，若竹之解于箨而骤干夫烟霄也。文章之为道亦犹种竹 然，务去其陈根，疏而壅之，其生也柯叶必异。然则叔子毋徒恃其已学者而可矣。 通篇于《看竹图》没有著一字，而是追述与魏禧的交谊；对于魏禧的为人为文，也是以竹为喻。别具一格。 《自名泠君说》 作者屈大均，字翁山，又字介子，号泠君。番禺（今属广东）人。 抗清志士。 以屈原后裔自居，故以泠君（谐音灵均）为号： 予大均，一字泠君。泠君者，山名，在乐昌六泷之上。山高大不减翁山，其名 又可爱，而其音与灵均相似。予为三闾之子姓，学其人又学其文，以大均为名者， 思光大其能兼风雅之辞与争光日月之志也。又以泠君为字，使灵君之音长在于耳， 人一称之，不惟使予不忘灵君，亦使天下之人不忘灵均，斯予之所以慈孙之心也。 昔司马长卿辞赋最盛，乃三闾之高弟子，然其名不以三闾而以蔺相如，徒学三闾之 文，不学其人，吾尝以为大憾。吾，三闾之子姓也，文可以不如三闾，并可以不如 长卿，而为人则不可以不如三闾，而如长卿。噫嘻！自今以往，其益以修能为事， 以无负兹内美，斯于高阳苗裔有光也哉！ 效其远祖灵均，彷徨山泽，以寄其哀郢礼魂之思(刘承干语)。 同为自明己志，《一钱说》也值得一读： 侯官林茂之先生有一万历钱，系臂五十余载。泰州吴野人为赋《一钱行》以 赠之。予亦有一钱，文曰永历通宝，其铜红，其字小篆，钱式特大，怀之三十有 一年矣。岁己未，客游陪京，当暑解衣裾，黄冈杜于皇见之，太息，取少陵留 得一钱看之句赋诗见赠。予为长篇以答，亦名之曰《一钱行》。 嗟乎！茂之生于万历，其怀一万历钱，不敢忘其所生之君也。予也长于永历， 其怀一永历钱也，不敢忘其所长之君父也。生为春之仁，长为夏之仁，茂之得春 之仁，年九十余而终；予得夏之人，年今四十有九矣，其能如茂之至于大囊或更至 于期颐以为国之大老，亦未可知。 钱以黄锦丝系之，或在左肘，或在右肱，愿与之同永其命。钱在则吾长在，吾 长在则将无所不在。所关者大，夫岂徒以为古物之可宝而已哉！ 49岁的屈大均写作此文时，正当康熙十七年平定三藩之际。大清统治日强，明室恢复无望，屈大均身系一钱，正如自作衣冠之冢，皆寄予其无可奈何的悲痛。 《室语》 作者唐甄，初名大陶，字铸万，后改名甄，号圃亭，达州（今四川达县）人。 清初进步思想家。 室语，在家里说的话。 世人称道此文，因其凡为帝王者皆天下之贼也语甚惊人，为前贤所不敢道。 用形式逻辑的三段论法加以论证—— 杀人而有其布粟者为贼（大前提），凡为帝王者无不杀天下人而有其布粟（小前提），所以，凡为帝王者皆贼（结论）。 其实，唐甄此语源于《孟子》与《非攻》。孟子生于乱世，曾视列国暴君为寇儺，取其匹布斗粟之喻，类墨子之窃人桃李。唐甄有所发挥，意在揭露历代帝王无不屠杀广大人民而掠夺其财富。 《游姑苏台记》 作者宋荦，字牧仲，号漫堂，商丘（今在河南）人。 诗与王士禛齐名。散文亦有名。 姑苏台，又名姑胥台，在苏州姑苏山上。春秋吴王夫差所建。 时任江苏巡抚的宋荦，用一天时间游览吴王离宫的遗迹，其后作《游姑苏台记》。 本游记特色有三： 其一，采撷到笔下的景物，各具特色，引人入胜。 其二，描写精炼，绘声绘色。 其三，触景生情，情景交融。 姑苏台之近景，远景如画—— 山高尚不敌虎丘，望之，仅一荒阜耳。舍舟，乘竹與，绿山麓而东。稍见村落， 竹树森蔚稻畦相错如绣。山腰小赤壁，水石颇幽，仿佛虎丘剑池。夹道稚松丛棘，薝 匍点缀其间，如残雪，香气扑鼻。时正午，赤日炎歊，从者皆喘汗。予兴愈豪，褰衣 贾勇，如猿猱腾踏而上。陟其巅，黄沙平衍，南北十余丈，阔数丈，相传即胥台故址 也，顾讶不逮所闻。 吾友汪钝翁记称：方石中宽，传为吴王用以竿旌者；又矮松寿藤，类一二百年物。 今皆无有。独见震泽掀天陷日，七十二峰出没于晴雪皛淼中，环望穹窿、灵岩、高峰、 尧峰诸山，一一献奇于台之左右。而霸业销沈，美人黄土，欲问夫差之遗迹，而山中 人无能言之者，不禁三叹。 所慨叹盛事不常，美人黄土，令人沉思。 《阎典史传》 作者邵长蘅，字子湘，别号青门山人，武进（今江苏常州）人。 典史，知县属下的小官。 明朝末年，清兵入关，许多高官曲膝而降。而阎典史却组织军民据守一方，与清军血战近三个月，杀伤敌军七八万，最后壮烈牺牲。邵长蘅为其立传。 贝勒既觇知城中无降意，攻越急。。。炮声彻昼夜，百里内地为之震。城中死伤 日积，巷哭声相闻。应元慷慨登陴，意气自若。旦日，大雨如注。至日中，有红光 一缕起土桥，直射城西。城崩，大军从烟焰雾雨中蜂拥而上。应元率死士百人驰突 巷战者八，所当，杀伤以数千。再夺门，门闭不得出。应元度不免，踊身投前湖。水 不没顶，而刘良佐令军中必欲生致应元。遂被缚。。。见贝勒，挺立不屈。一卒持枪刺 应元贯胫，胫折馷地。日暮，拥至栖霞禅院。院僧夜闻大呼：速斩我！不绝口。俄 而寂然，应元死。 卓异的阎典史，坚守江阴，抗拒清兵，以身殉国，其人可敬，其事可传。 邵长蘅在清朝统治下，敢于为抗清勇士立传，既歌颂了阎典史的崇高气节，又斥责了敌人的强暴，爱憎分明，勇气非同一般。 《山市》 作者蒲松龄，字留仙，又字剑臣，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今山东淄博）人。 著作以谈鬼说狐为题材的《聊斋志异》享誉文坛，世称聊斋先生。 山市，因气候变化出现在山上的幻景。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数年恒不一见。 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 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 未几，高垣埤堄，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 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 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愈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有其上，则黯然缥缈，不 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 逾时，楼见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 可见。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似虚若实，似实又虚，神出鬼没，叹为观止。 静夜读《山市》，想见聊斋中的鬼狐，不免毛骨悚然。 《黄履庄小传》 作者戴榕，字文昭。 戴榕与黄履庄是姑表兄弟，同年，同住，对他有深刻的了解，故为之作传。 28岁的黄履庄有两点成就：好深思，刻苦钻研和有创造奇器的才能。小传围绕着奇才制奇器，先后叙述了黄履庄的为人之奇，他所制的奇器，他所发的议论，最后说明奇才并非自天而降，而是努力不懈的结果。 关键词：桐城派。 桐城派，又称桐城古文派，桐城散文派。其主要代表人物方苞、刘大櫆、姚鼐等均系安徽桐城，故名。 这是清代文坛最大的散文流派，其作家逾千名，播布地域广泛，绵延时间久远，文学史所罕见。 天下文章其在桐城呼！ 上溯明末清初，桐城人方以智、钱澄之、戴明世为桐城派前驱。 桐城派文论体系和古文运动的形成，始于方苞，经刘大櫆、姚鼐而发展成为一个声势显赫的文学流派。 《盲者说》 戴名世，字田有，号药身，身后人称宋潜虚先生。桐城人。 因《南山集》中有指斥清朝之语而获罪入狱。 文辞清明简要，笔墨生动，对桐城派的文章不无影响。 文借盲者之言，悲吊世人： 里中有盲童，操日者术，善鼓琴。邻有某生，召而吊之曰：子年几何矣？曰： 年十五矣。以何时而眇？曰：三岁耳。然则子之盲也且十二年矣。昏昏然而行，冥冥焉而趋，不知天地之大，日月之光，山川之流峙，容貌之妍丑，宫室之宏丽，无乃甚可悲矣乎？吾方以为吊也。盲者笑曰：若子所言，是第知盲者之为盲，而不知不盲者之尽盲。夫盲者何尝盲哉。 盲者及其某生，为子虚乌有；而昏昏然而行，冥冥然而趋，并非妄语。有如司马迁之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狱中杂记》 作者方苞，字凤九，号望溪。桐城人。 青年时期，安溪李光地见方苞文章而叹曰：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矣。 因戴明世获罪受牵连入狱；出狱后受康熙赏识，入值南书房，后为武英殿总裁。任礼部右侍郎。82岁卒。 方苞论古文，必曰：义法： 春秋之制义法，自太史公发之，而后之深于文者亦具焉。义，即《易》之所 谓言之物也；法，即《易》之所谓言之序也。义以为经而法纬之，然后 为成体之文。 对桐城派影响很大，直至延续到清末。 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方苞的同乡戴明世著《南山集》，里面有指斥清朝之语，方苞受株连，被拘在刑部狱。狱中，他写了此文。 文章从狱中每天都要死亡三四人写起，进而暴露狱官、狱卒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勒索犯人财物和执行刑罚的玩弄花招、滥施毒刑以及胥吏、主谳者之执法犯法、为所欲为、目无法纪的罪恶行径。 文中所记，为作者所见所闻，事多而不觉其芜，事杂而不觉其乱，并运用于是乎书、术不可不慎、其枉民也，亦甚矣哉等文句，为段落之结束，前后连贯，上下呼应，使人读之不觉有沉闷之感。 《左忠毅公逸事》： 左忠毅公，即左光斗，桐城人。万历进士，官御史，敢于直言极谏。因弹劾太监魏忠贤而死于狱中。 史可法，祥符（今河南开封）人，以兵部尚书、大学士督师扬州，抵御清兵，城破殉难。 文中所记之事，表现了左忠毅知人之明和为国存贤的爱国精神。 其中左光斗受刑后史可法去探视的场面： 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乃奋臂以指拔訾，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 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柱者。 不速去，无俟奸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史噤不敢发 声，趋而出。 虎虎有生气，掷地而作声。 左光斗的为人公忠刚直和爱惜人才的特点被生动地描写出来。 《海瑞传》 选自《明史》，作者张廷玉等。 海瑞，因刚正而闻名的好官。《明史》为其立传，亦是突出他为民兴利除害、刚正不挠的方面。 因刚正而闻名，却不为当道所容，被排挤被罢官，身后贫困萧条，便不足为奇；而百姓则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是对刚正最高的礼赞：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弊籯，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 醵金而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赠太子 太保，谥忠介。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 歌云：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百姓的秤砣是公正的，是有原则的，它称得出刚的分量。愿天下的官莫忽视百姓的秤砣。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 作者郑燮，字克柔，号板桥，兴化（今在江苏）人。 扬州八怪之一，以画及书法闻名于世。 其难得糊涂为警世恒言。 郑燮的家书，自出己意，文必切于日用而称于世。 这是郑燮于乾隆九年在山东范县任知县时写给其弟的第四封信。信中他提出应尊重农民、轻视读书人的主张。 作者认为，农民是天地间第一等人，读书人为四民之末。其理由是：读书人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那些不能腾达的，在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而农民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 行文直白，清新流畅，亲切感人。 《潍县寄弟墨书》： 这是郑燮在潍县任上写给弟弟的《家书》中的一封。 主要讲教育子女的问题。其中富贵足以愚人，而贫贱足以立志而浚慧言常人所未言，颇有新意。信中还抄录了一些反映劳动人民疾苦的诗歌，非常有意思。 如，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耘苗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才得放脚眠，蚊虫犹密出。 郑燮要求自己的儿子去读、唱这些通俗易懂的诗歌，目的是使儿子不致于变成丝毫不了解稼穑艰难的纨绔子弟，可谓用心良苦。 《游三游洞记》 作者刘大櫆，字才甫，一字耕南，号海峰，桐城人。 曾以文谒方苞，方苞惊服：如苞何足言！同里刘大櫆乃今世韩、欧才也。 三游洞，在今湖北宜昌，因唐时白居易及弟白行简和元稹同游此洞而名。 游记叙说了往三游洞时路中段经历，在洞口的所见所闻，叙说了洞名的由来，兼及欧阳修、黄庭坚因摈斥流离而到此，自己则因有学使陈公而来此，发出三游洞因没有生于通都大邑，美好不外见，而人亦无以亲炙其光的感叹。 《梅花岭记》 作者全祖望，字绍衣，一字谢山，鄞县（今浙江鄞县）人。 少有文名，晚年讲学，7次校订《水经注》。 梅花岭，江苏江都（扬州）广储们外的土丘，由明州守吴秀挖河泥而成，因丘上栽种梅花而名。明末史可法守扬州，城陷殉国，其葬衣冠于梅花岭。为表彰忠义，全祖望写了《梅花岭记》。 文章记述了一些和梅花岭或史可法有关的忠烈事迹，人物不相关，时间有先后，用梅花岭相贯连，记叙与议论相辅相成。 有关史可法殉难的部分，叙写了其殉国的原因和决心，叙写了其殉国的经过和葬衣冠于梅花岭的原因，其后转而议论： 呜呼！神仙诡诞之说，谓颜太师以兵解，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实未 尝死。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其气浩然，常留天地之间，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 神仙之说，所谓为蛇画足。即如忠烈遗骸，不可问矣，百年而后，予登岭上，与 客述忠烈遗言，无不泪下如雨，想见当日围城光景，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 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 史可法舍生取义，足以不朽。 《阳曲傅先生事略》： 阳曲，今属山西太原。傅先生，傅山，明末清初名人。事略，记述某人一生中若干事迹的文体。 太原府知府周景柱是全祖望的朋友，全祖望应请为傅山写了此文， 文章介绍了傅山的姓名、家世，其为人不流俗，扶正人，斥宵小，有救国救民之志，重实学，不尚空谈等；重点讴歌了傅山坚苦持气节，百折不挠，至死不渝；补叙傅山的另一面：好古嗜奇。 叙事翔实而精炼，或绘声绘影，生动有趣，见出全祖望史学大家的功力。 《<溪音>序》 作者朱仕琇，字斐瞻，号梅崖，建宁（今属福建）人。 《溪音》是作者其兄朱仕玠的诗集。朱仕琇为之作序。 《溪音》得力于福建建宁当地的景胜——溪音： 杨林在巧洋南三里，溪水三面抱村如环。筠园世居其地。村多杨木，故曰杨林。 而溪上群山，多松槠，杂他果卉，弥望郁然。中夜风雨四至，水潦声与群木声相乱， 悲壮激越，中杂希微。如钟鼓既阕而奏管弦丝竹之音。时或晨露淅沥，居人未起， 箨陨沙颓，萧屑有无。缘溪独游，其听转静。至于春秋朝夕虫鸟之号，平林幽涧樵 采之乡，里巷讴吟和答，舂抌机杼，鸡犬之鸣吠，远近断续，随风高下，一切可喜 可愕之音咸会于溪。筠园家溪上，授徒溪西之草堂，往来溪涧，辄闻溪音，感而写 之，于是其诗愈富。 作者对杨林溪水、溪音均有深刻的了解，故写声状物才如此细腻逼真；自然过渡到其兄的生活经历、思想感情以及诗歌的成就，也是出于深刻的了解。 《黄生借书说》 作者袁枚，字子才，号简斋，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曾筑随园，吟咏为乐，世称随园先生。 标榜性灵说，在文学批评史上影响较大。 青年黄生允修向袁枚借书，袁枚写了此文，说明书非借不能读的道理。 余幼好书，家贫难致。有张氏藏书甚富，往借不与，归而形诸梦，其切如是。 故有所览，辄省记，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蟫灰丝，时蒙卷轴，然后 叹借者之用心专，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 通籍，入仕途，作了官。 关于借书，因时代的变迁，借书已非主流，但不用借已得书而不能读，恐怕与今人的观念有关，没有时间读书只是静不下心来的托辞，尽管我们比黄生之遇袁枚要幸运得多。 《祭妹文》： 妹，素文，袁枚的三妹。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今子殓汝，葬汝，而当日之 情形憬然赴目。予九岁，憩书斋，汝梳双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 夺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呼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 当分明记之。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逾三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出， 一家瞠视而笑，不记语从何起，大概说长安登科，函使报信迟早云尔。凡此琐琐， 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 便逝。 三妹是封建礼教束缚下的妇女，遇人不淑，身世十分可哀。哥哥袁枚写祭文深表怀念。记幼年琐事详瞻，见其心哀情厚；后文四支犹温，一目未瞑将心哀情厚推向极致，可谓一字一泪。 触目皆悲，情自肺腑，如泣如诉。 《书鲁亮侪》： 鲁亮侪，名之裕，字两侪，湖北麻城人。他奉命去中牟县摘印，取代原官，但他了解到县令李某并无过错后，便毅然返回督府，为他辨明冤屈。 鲁免冠前叩首，大言曰：固也，待裕言之。裕一寒士，以求官故来河南，得 官中牟，喜甚，恨不连夜排衙视事。不意入境时，李令之民心如是，士心如是；见 其人，知亏帑故又如是。若明公已知其然而令裕往，裕沽名誉，空手归，裕之罪也； 若明公未知其然而令裕往，裕归陈明，请公意旨，庶不负大君子爱才之心，与圣上 以孝治天下之意。公若以为无可哀怜，则再往取印未迟。不然，公辕外官数十，皆 求印不得者也；裕何人，敢逆公意耶？ 鲁亮仗义执言，据理力争，不卑不亢。 两司以下官吏们都懦弱委琐、阿谀奉承，田文镜的官威逼人，又知错能改，与鲁亮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与余存吾太史书》 作者纪昀，字晓岚，河间献县（今属河北）人。 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功不可没；今人敷演其传奇（如电视机《铁齿铜牙纪晓岚》），更使纪晓岚声誉鹤起。 余存吾太史，即余廷灿（号存吾），太史，官名。纪晓岚就余存吾所著《戴东原事略》写信给余氏，对戴震著作有不妥之处予以商榷。 纪晓岚没有因为与戴震相交甚厚，而忽略学术上的是非；辨明是非，真正是在乎交谊。这种求实求是的精神令世人敬仰，——纪晓岚与戴震、余存吾可谓是诤友。 《<鸣机夜课图序>》 作者蒋士铨，字心余，号清容，别号藏园，铅山（今江西铅山）人。 诗与袁枚、赵翼齐名，合称江右三大家。 《鸣机夜课图》是蒋氏为所作的一幅以其母为主体的行乐图，鸣机，指织布。序文为此图说明，重点是颂扬母德——贤。 记母教铨时，组绣绩纺之具毕陈左右，膝置书，令铨坐膝下读之。母子任操作， 口授句读，咿唔之声轧轧相闻。见怠，则少加夏楚。旋复持儿泣曰：儿及此不学， 我何以见汝父？至夜分寒甚，母坐于床，拥被覆双足，解衣以胸温儿背，共铨朗 诵之。读倦，睡母怀。俄而母摇铨曰：可以醒矣。铨张目视母面，泪方纵横落。 铨亦泣。少间，复令读，鸡鸣卧焉。 。。。。。。 铨于是退而语画士，乃图秋夜之景。虚堂四敞，一灯荧荧，高梧萧疏，落影 檐际。堂中列一机，画吾母坐而织之。妇执纺车坐母侧。檐底横列一几，剪烛自 照，凭画栏而读者则铨也。阶下假山一，砌花盆兰，婀娜相倚，动摇于微风凉月 中。其童子蹲树跟捕捉促织为戏，及短发，持羽扇，煮茶石上者，则奴子阿同， 小婢阿昭也。图成，母视之而欢。 可怜天下父母心！ 母坐于床，拥被覆双足，解衣以胸温儿背令人潸然泪下；母视之而欢，再叙明母志，照应贤字。 叙事具体生动，行文简洁流畅。 《游珍珠泉记》 作者王昶，字德甫，号述庵，又称兰泉先生，江苏青浦（今属上海）人。 清代文学家，学者。 珍珠泉，山东济南名胜。 济南府治，为济水所经，济性洑而流，抵巇则辄喷涌以上，人斩木剡其首，杙 诸土，才三四寸许，拔而起之，随得泉。泉莹然至清，盖地皆沙也，以故不为泥所 汩。然未有若珍珠泉之奇者。 泉在巡抚署廨前，甃为池，方亩许，周以石栏，依栏瞩之，泉从沙际出，忽聚 忽散，忽断忽续，忽急忽缓，日映之，大者为珠，小者为玑，皆自底以达于面，瑟 瑟然，累累然。 是日雨新霁，偕门人吴琦、杨怀栋游焉。移晷乃去。 由水引泉，泉出自然；泉，奇妙，秀美，人，流连忘返。 《弈喻》 作者钱大昕，字晓征，一字辛楣，号竹江，嘉定（今属上海）人。 弈喻，杂感下棋。 予观弈于友人所。一客数败，嗤其失算，辄欲易置之，以为不逮己也。顷之， 请与予对局，予颇易之。甫下数子，客已得先手；局将半，予思益苦，而客之智 尚有余。竟局，数之，客胜予十三子。予赧然，不能出一言。后有招予观弈者， 终日默坐而已。 作者由此而论，人该如何正确地对待别人、对待自己的过失；如何处理好人与人的关系，等等。 俗语，观棋不语真君子。钱大昕先嗤其失算，继而辄欲易置之，跃跃欲试，这是大多数人的通病。而大师级的弈者，能够超越胜负，修身养性，自然与众不同。文中的客就表现不俗，数败而不急不燥，沉着应对；钱大昕观棋大众化，下棋一般般，却能够跳出搏弈，而有所思，有所得，这是大师级的弈者也不及的。 《左仲郛浮渡诗序》 作者姚鼐，字姬传，一字梦谷，桐城（今安徽桐城）人。 桐城派重要作家。主张义理、考证、文章，缺一不可。 左仲郛，姚鼐的朋友及亲戚。浮渡，浮渡山，在安徽桐城东北。左氏游历浮渡山，写了一些诗，姚鼐为其作序。 序文对左氏之诗，只是几句简单的评介，凡山之奇势异态，水石摩荡，烟云林谷之相变灭，悉见于其诗，能够使读者恍惚若有遇。通篇围绕浮渡山而写，竟至于写自己游览的经历和愿望，放怀驰骋，海阔天空。笔锋飘忽，叙事简练，词句典雅，似乎成了游记之文。 《登泰山记》： 姚鼐的一些真正的游记，描写山川景色时更有动人之处。 泰山，五岳的东岳，在山东泰安市北。 《登泰山记》最有名，写雪中观日出一段，常为人们称道： 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 云漫。稍见云中若搐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 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 皜驳色，而皆若偻。 突出重点，细致描绘，烟霞纸上。 《古文十弊》 作者章学诚，字实斋，会稽（今浙江绍兴）人。 史学家。官国子监典籍。 古文，韩愈、柳宗元等人提倡的一种文体，唐宋以来比较流行，明前后七子，清桐城派、阳湖派皆是。《古文十弊》中的古文，是指当时浅陋的士大夫笔下流行的文体，章学诚总结为十大弊病： 一，剜肉为疮——不须雕饰而妄加雕饰。 二，八面求圆——为掩饰小节而不惜作伪。 三，削趾适履——刻意模仿而不顾事实。 四，私署头衔——无才无学而自吹自擂。 五，不达时势——对某一时期内本为不得不然的事而仍大张旗鼓地夸饰。 六，同里铭旌——无意义的夸大，以至弄出笑语。 七，画蛇添足——为文不识大体，专在琐屑的材料上钻研。 八，优伶演剧——记人记事，务求美化，至于完全失实。 九，井底天文——以八股文的规格作文衡文，而不知古文辞的写法应随内容而变化。 十，误学邯郸——不明古文真相而妄论之妄学之，以至谓怪异为神奇。 其本质上即不实事求是，不通情达理。 针对十弊，文章一针见血，逐条予以揭露；引经据典，恣意纵横；四字语命名，画龙点睛。 文字质朴，内容充实的《古文十弊》是其理论的践行。 《息庵翁传》 作者彭绩，字秋士，长洲（今江苏苏州）人。 一生穷困却品行高洁，能诗文。 息庵，彭绩的祖父，没有大的事迹，只是嗜书，钞书以终，却清高坚忍。彭绩为祖父立传，仅抓住这一点，予以称道： 翁嗜书，人有好书，辄借。饰小斋独居，几上一炉香，一瓶水，晨莫钞书。然 翁心雄，耻不得及时有为，秋风起则惊，扑笔起立，徘徊焉。复钞书，竟老于家。 雍正四年卒，葬黄山。生一男三女。翁子孙贫薄，坟坏树稀，拜扫缺；而翁钞集之 书具存。 内容单薄，却淡中有味；所列事例，巧而得当。 普通人的传记，写到如此，亦是难得。 《治平篇》 作者洪亮吉，字君直，号北江，阳湖（今江苏常州）人。 学养深厚，古文、骈文和诗均有名。 治平，社会安定。文章认为治平会引起人口增加、生活困难，这是值得忧虑的问题。 明末清初，中国人口较少，康乾盛世，人口迅速增加，作者看到治平中所潜伏的严重问题，很有先见之明；文章也写得严谨，有很强的说服力。 《徕宁果木记》 作者铁保，姓觉罗，后改栋鄂，字冶亭，号梅庵，清朝满洲正黄旗人。 年轻时以诗出名，擅长书法。 徕宁，古时新疆的一个域，盛产果木。 文章说昆仑山产嘉树珍果，徕宁地近昆仑，故果木之盛甲天下。举出桑椹、冰苹婆、瓯桲几种异品，着力描写其色香味，皆与凡品不同。 就珍品与羊胛同烹，名园与马枥为伍发感慨，抱不平，借题发挥： 呜呼！以此珍果，如生于中土，移入神京，必能贡明堂，飨清庙，供上方之馔， 擅华林之春；其次亦得为卿士大夫所共尝，文人学士所共赏。乃生于穷荒回纥之地， 食之者不知其味，嗅之者不闻其香，甚且珍品与羊胛同烹，名园与马枥为伍，物之 不得其地，至此已极，不大可痛惜乎哉！ 不难品出弦外之音。自然含蓄，意味深长。 《<震川文钞>序》 作者张士元，字翰宣，号鲈江，震泽（今江苏吴江）人。 古文家归有光的别号即震川，张士元编选了《震川文钞》并自序。 序文纵论古今文章，推崇归氏，说叙事文古雅可观，使喜者忽以悲，悲者忽以喜，颇有见地。 《谢南冈小传》 作者恽敬，字子居，号简堂，阳湖人。 恽敬有自己的特色，骈、散兼写，注意辞藻，其气派显得开阔，但在典雅和凝练方面不如桐城派。 阳湖派是桐城派的一个旁支，恽敬是其代表人物。 谢南冈，瑞金的一个穷秀才，有性情，才情。时为瑞金县令的恽敬为其做小传，惋惜他的怀才不遇，责备自己的不能知人。 立意正大，态度诚恳。 嘉庆、道光时，清王朝日薄西山，日益露出败家的光景。这一时期，桐城派、阳湖派的余风弥漫文坛，大部分散文作品乏善可陈。突出的亮点在于龚自珍。进步文人的要求变革的思想有了流露。 《<词选>序》 作者张惠言，字皋文，武进（今江苏常州）人。 古文取法韩愈、欧阳修，是阳湖派的创始人。 《词选》是张惠言及弟张琦于嘉庆二年选辑，收唐、五代、两宋44家116首词，凡二卷。张惠言作序。 序文从词的起源和特点谈起，略述词的早期情况，兼评论唐、五代词人的得失，评论词的全盛时期宋代词人的风格及得失，并指出元末至清，词风每下愈况。重在扭转浙派以来逐渐形成的形式主义和唯美主义的词风。《词选》推崇苏轼、辛弃疾等人豪放、深沉的作品，创为常州词派。 《闲情记趣》 作者沈复，字三白，江苏苏州人。 其传诵之作《浮生六记》，是一部回忆录性质的笔记小说。 《闲情记趣》出自《浮生六记》。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 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 项为之强。又留蚊子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 唳云端，怡然称快。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 细观，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 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蛤蟆也，舌 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惊恐。神定，捉蛤蟆，鞭数十，驱之 别院。 说想象是童稚的专利，太绝对了，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想象的翅膀越来越沉重，所抵达的空间越来越逼仄。究其原因，无他，翅膀上被拴了一件东西，叫世故。 《游西陂记》 作者管同，字异之，上元（今江苏南京）人。 桐城派重要作家。其劲气峻骨，亦绝出流辈（《张士珩。小传》）。 西陂，在河南商丘城外，风景佳丽，经后人不断修整，成为商丘游览胜地。 这是一篇游记，但重点不在景物描写，而在感慨方面： 嗟夫！当牧仲尚书以诗文风雅倾动海内，一时文士景从响应，宾客园林之胜， 可谓壮哉！今始百年，乃令来游者徒慨叹于荒烟蔓草之外，盖富贵固无常矣；而 文辞亦何裨于是也？士亦舍是而图其大且远者，其可已。 其感触是颇深刻的：富贵不可靠，题咏之类的文章于世也没有什么裨益，所以士亦舍是而图其大且远者，去践行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文字朴实简练，没有冗句废言。 《问说》 作者刘开，字明东，又字方来，号孟涂，桐城（今安徽桐城）人。 与方东树、梅曾亮等齐名。 问说，论说求学应当勤问。刘开觉得当时读书人有不能虚心问人的陋习，有感而发。 文章意在论说学与问相辅相成，而问尤为重要。从正反两方面辨析勤问；正反方面又分别有两层。层层深入，至于反复叮咛，恳切而有余韵：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 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然则问可少耶？《周礼》，外朝以询 万民，国之政事尚问及庶民。是故贵可以问贱，贤可以问不肖，而老可以问幼，唯 道之所成而已矣。孔文子不耻下问，夫子贤之。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 也，后之君子反争以问为耻，然则古人所深耻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为耻者多矣，悲 夫！ 文字古朴，有气势，说理透彻，着意模仿韩愈《师说》。 《答龚定庵书》 作者林则徐，字少穆，一字元扶，侯官（今福建福州）人。 1839年6月3日，广州虎门海滩上人山人海，只见海滩边挖好了两个销烟池，搬运工和兵丁们，先将鸦片和食盐倒入池中，然后抛进石灰，以铁锄木耙翻搅。霎时间，石灰溶化，池水沸滚，浓烟腾天。鸦片被销毁了，人民欢呼庆祝！ 这是中国人民值得纪念的日子，天安门前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第一幅巨型浮雕铭刻了这一精彩瞬间；人民更记住了这场销烟运动的主持与组织者——林则徐，清代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龚定庵，即龚自珍。林则徐任钦差大臣往广东查禁鸦片，出发前夕，龚自珍写了《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对林则徐禁绝鸦片表示希望与建议；途中林则徐复信给龚自珍，诚心接受龚氏意见，并致以谢意。 《阮小咸诗集序》 作者梅曾亮字伯言，江苏上元（今南京）人。 与管同等齐名，为桐城派后期的重要作家，但有所改变，义法本桐城，稍参以异己者之长，选声练色，务穷极笔试（《清史稿。文苑传》） 他最吸引人的作品还是游记，如《游小盘谷记》《钵山余霞阁记》都文笔简洁，意象鲜明。 阮小咸，梅曾亮同乡，朋友。梅氏为其诗集作序，赞其诗及人。 乃未几而君亦旋卒，君之子肇星以诗稿属序。余读之，清婉恬适，如君其人， 不以其不得志于有司也而有怨词，有矜气，真德人之音也。昔与君及邺楼、香筠同 肄业于尊经书院，夜归，市户皆静闭，独君三四人履声满街。读君诗，忽忽不觉为 数十年事也。 读诗，而思昔年情谊，自然恳挚，韵味不尽；抒发感触及情怀，若行云流水。 《书<魏叔子集>后》 作者王应麟，字时祥，号希仲，华亭（今上海松江）人。著有《洞庭集》。 魏叔子，即魏禧。 简短的书后，却有着精湛的内容： 嗟夫！使叔子足不下金精山，不爱浮誉，不受大腹贾金钱滥作文字，不急于 成集，益之岁年，演漾平迤，时而出之，庶几乎儒者之文矣。昌黎云：无慕乎速 成，无诱于势力。有味哉！有味哉！ 受大腹贾金钱滥作文字，接受鄙俗的富商的钱，为他们作粉饰的文章。益之岁年，多过几年。演漾平迤，喻文笔通畅，自然。有味，有深意。 文章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想要文章作得好，必须敦品力行，所谓文如其人。而面对世俗诱惑，又有几人能够把持得住？有味哉！的反复咏叹，正是作者知其难得的表现。 人孰能无欲？而欲应有度。物欲，人欲横流，便超过了度。当世为何盛产文学垃圾，正是纵欲惹的祸。 关于文学垃圾，北大中文系教授谢冕有过一番议论：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当代文学、当代诗歌比较关注，但是，这几年读下来，我感觉大量的文学作品是垃圾，好诗歌也很少。一些诗人和作家的写作故作深奥，故作深沉，看似高深莫测，其实，他们的语言像白开水一样，比我们说话还要琐碎。 读这些书，让我很累，很不开心，也很不愉快。。。。。。我干脆还是回到我的古典书阅读上吧。 《<上海李氏藏书志>叙》 作者龚自珍，字璱人，号定庵，又名易简，字伯定，浙江仁和（今杭州）人。 龚自珍脍炙人口的当然是那首《己亥杂诗》：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龚自珍是近代著名的思想家、诗人和散文家。他要求革新和爱国主义的思想，对晚清思想的解放和近代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潮的出现，起了积极的鼓舞作用。其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发展观点，至今仍有意义。 李氏，即李筠嘉，字修林，上海县（今属上海市），藏书家。他把自己收藏的4700种书编为数目《上海李氏藏书志》。龚自珍为此写序。 序中，龚自珍简要地说明中国书目的种类和编法，继而谈及李氏和江南的几个藏书名家。展示了龚氏丰富的目录学方面的知识。文章也写得条理清楚，简明。 《说昌平州》： 昌平州，即北京昌平，州，县。 这是一篇简明的地方志。说明昌平州的自然环境和人才、物产、风俗诸方面的概况。 王萱龄者，好积书，寷然长者，以孝廉方正征，授牍礼部，则奋笔言当世事。 其言有曰：今士习尤哗嚣，喜小慧，上宜崇朴学以劝下。仁和龚自珍以此言为 然也。 表明了龚自珍对当时学风的见解，是很值得注意到文字。 《海门先啬陈君祠堂碑文》： 海门，今属江苏省，乾隆时设海门厅。先啬，即田祖，初始教民稼穑的神。陈君，即陈朝玉。 碑文叙述了陈朝玉在海门白手起家，从事稼穑开辟沙地，改造自然，并影响远近居民，共同治理海门，不到十年，成为江海大聚，国家岁入地丁漕米累千近万。后世给陈朝玉建立祠堂，奉他为海门田祖。 碑文文笔略嫌古奥，但内容真实，读来也充实有味。 《劝豫》： 豫，通预，预先。 当龚自珍看到大清朝政腐败，危机四伏，社会矛盾日益激化，他写下《劝豫》，主张自上而下地进行改革，防患于未然。 夏之既夷，豫假夫商所以兴，夏不假六百年矣乎？商之既夷，豫假夫周之所 以兴，商不假八百年矣乎？无八百年不夷之天下，天下有万亿年不夷之道。然而 十年而夷，五十年而夷，则以拘一祖之法，惮千夫之议，听其自陊，以俟踵兴者 之改图尔。一祖之法无不敝，千夫之议无不靡，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 革？抑思我祖所以兴，岂非革前代之敝耶？前代所以兴，又非革前代之敝耶？何 莽然其不一姓也？天何必不乐一姓耶？鬼何必不享一姓耶？奋之！奋之！将敝则 豫师来姓，又将敝则又豫师来姓。《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非 为黄帝六七姓括言之也，为一姓劝豫也。 疾呼奋之！奋之！为前所未有。 龚自珍语重心长，其意在治国安邦，在国计民生；其理在预先进行改革，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情理交融。 《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 侯官林公，即林则徐。 林则徐任钦差大臣前往广州查禁鸦片，出发前夕，龚自珍写了这篇赠序。 文中，龚自珍明确提出： 三条必须实行的决定义： 一，严禁白银外流； 二，绞刑食鸦片者，斩首鸦片贩卖、制造者； 三，以重兵自随用强大的军事武力做后盾。 三条旁义： 一，杜绝外国丝织品及高等消费品进口； 二，勒令夷人迁出澳门，只留夷馆一所，双方进行贸易； 三，加强战备。 三条答难义： 一，驳食急于货； 二，驳税将绌； 三，驳对食鸦片者宜宽大，对侵略者毋用兵。 最后一条归墟义：我与公约，期公以两期期年，使中国十八行省银价平，物力实，人心定。 我之言，公之鹄矣！ 其心可鉴，其志可敬，其文可诵。 《病梅馆记》： 小品文《病梅馆记》，十分精彩。 先写病梅。梅之所以病，在于卖梅人投文人画士所好，对梅横加摧残。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所叹无限惨淡，无限同情。 后写病梅馆。写自己疗梅毒经过和期望。 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所叹表现作者辟馆疗梅的苦心。 龚自珍强烈地谴责那种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的举动，而坚决的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傻缚，让梅树获得自由的舒展。 这种借以反对卖梅者制造畸形的梅，发表他痛恶士大夫阶层矫揉造作、违反自然的陋习，从而抒发他反对封建束缚、主张个性解放的思想，并曲折地反映了他对于残酷统治的愤慨和要求改革的迫切。 在近代中国思想史、文学史上，龚自珍开创了一种风气。 魏源说：以朝章国政世情民隐为质干。 张维屏说：诵史鉴，考掌故，慷慨论天下事。 梁启超说：其写文章往往引《公羊》义讥切时政，诋排专制。 龚自珍赢得了当时及后代一切变法维新的活动家的爱戴和仰慕。 最近流行一种说法，咸丰时，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是龚自珍的儿子带的路。如若真实，绝对为龚自珍的一世英名抹了黑，尽管，不搞株连。这是题外话。 （待续）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